半炷香的工夫过去了。
天哥以为,小婢妻终究会放弃的。
然而并没有。
即便手颤抖得像筛糠一般,小婢妻依旧执拗地举着。
“肖郎,银子给你……求、求你不要卖了奴家。”
“奴家不做花娘,奴家打柴,烧炭,帮工洗衣,都会想法子赚银子。奴家即便日日操劳,也想活得清清白白。”
接了银子,就意味着还有希望。
松开嘴唇,她嘴角渗出血丝,瘦弱单薄的身子,在月色中显得愈发憔悴无力。
肖天沉默地站着,心里纠结万分:我究竟该咋整啊?卖了她,于心不忍;留下她,自己又没能力给她好生活。
晚风吹来,打乱了小婢妻的秀发,也搅乱了他的心绪。
风中似乎传来远处更夫的打更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犹如那江湖中的警钟,敲打着人心。
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握住了裹满湿汗的十四个铜板,也间接握住了姑娘的手。
小婢妻瞬间红了眼眶,恍惚想起那一年差点摔下山崖,她的父亲也是这般,朝着她伸出手,用力握住,将她从危难中解救出来。
她心里充满感激:肖郎,谢谢你,希望你能一直对我好。
“谢谢肖郎,谢谢肖郎!”
“回屋吧。”
肖天叹了口气,只觉得手里的十八个铜板,好似灌了铅一般沉重,心中暗道:这日子咋就这么艰难呢。
“肖、肖郎,奴家煮了芋羹。”
待走入屋,小婢妻赶忙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粗碗,小跑过来,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粗碗里,是煮成糊糊的芋羹,满得快要溢出来。
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着实难以下咽。
倒不是小婢妻厨艺不佳,而是古人的吃食,原本便是如此。
条件好些的,会把它和野菜粥混在一起,再撒一些肉丝上去。
至于稻米细麦,那自然是有的,不过都是富贵老爷们的专属,寻常百姓,大多只能吃芋薯类的根茎块。
接过芋羹,天哥刚吃了两口,便感觉如同吞蜡一般,难以下咽。
又怕小婢妻多想,只得一口气猛吸下去,还不忘装出痛快的样子抹了抹嘴巴。
小婢妻急忙又端来一碗热水,放到桌上之后,脆生生地退到一边。
“不用这般的。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陈姓,陈若梦。”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小婢妻抬起头,目光微微错愕,“肖郎懂诗文?”
“略懂一些。”
肖哥站起身来,原本到嘴边的话,突然又咽了回去。
原本他是想给陈若梦一些远行盘缠,然后就此分别,不再有牵连。
可看到她那充满期待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下。
但如今陈若梦这副模样,倘若他敢说出口,估计会把这姑娘的心伤得透透的。
再者,身上那丁点儿碎银,根本不够让陈若梦安家之用。
“明日不用早起打柴,我放了些银子在被褥下,买一床被子,添些家什。”
“肖郎,银子奴家能赚的!”
闻言,陈若梦急得不行,声音激动得都带着哭腔,心里慌乱不堪:他莫不是又改主意了?千万不要啊,肖郎。
她是怕这银子一收,很有可能,过几日便被卖掉。
肖天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我的意思,是让你帮着我买,毕竟没床被子,我回家睡得也不舒坦。”
“奴、奴家明白了。”
陈若梦的声音渐渐放松,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那你早些歇息。”
陈若梦立在一旁,不敢开口挽留,她生怕又惹天哥不高兴,双手揪着衣角,眼睛低垂。
肖哥走出破院,往前走了近百步,猛地想起什么,急忙回头去看。
果然,隔着木窗,他瞧见陈若梦可怜兮兮地端起瓦罐,将最后一丁点芋羹倒入粗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天哥,你那小婢妻一日交二十文,一月便是六百文……”
肖天瞪了一眼,惊得韩信急忙捂住了嘴。
韩信心里直犯嘀咕:乖乖,这天哥莫不是被打坏脑子了,以前可是见钱眼开的主儿。
“韩信,去抱些干草,今夜便睡那边吧。”
天哥叹着气,指着离家不远的一处旧马棚。
穿越三日,便睡了三夜马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