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江好,人好,可惜,就是少了点过去的味道。
她盯着道旁一朵即将凋零的栀子花,明明身在故土,心里却觉得与它十分遥远。
“陆公子,姑娘,里面请。”一个跑腿的规规矩矩地请二人进去。
庞老爷姓庞名大福,名字和“徐多贵”三字不分伯仲。他今年已经四十有八了,比陆钦还大些,故陆万钟见他时摆足了谦卑姿态:“庞老爷,今日晚辈冒昧打扰,望您见谅。许久未见,您越发有福相了。”
庞大福摸摸自己“怀胎十月”的肚子,脸上笑眯眯的,似乎还挺受用。他眼睛盯着苗凤,话却还是对陆万钟说的:“子笑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就别拘礼了,快坐快坐。额,可否给我介绍一下这位……娘子?”
苗凤神秘地莞尔。
她始终觉得陆钦在交际方面心智有缺——不然一个正常的商人,怎会提携合作伙伴到这种大富大贵、有权有势的地步?不怕养虎为患么?
所以她直觉上判定此人与陆钦被捕关系匪浅,很有可能他就是始作俑者——动机太多了。
陆万钟全然未觉危险的气息渐渐自她周边弥漫开来,言语得当地向庞大福介绍了寻梅老板娘。
“原来是京城的贵客,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庞大福“哈哈”笑了两声,然后自顾自地说下去:“二位来得这样匆忙,不如今夜就先在寒舍下榻?等我准备好酒食,明日中午再开宴好好为你们接风洗尘如何?”
“多谢老爷好意,可……”
“欸,没事没事,我知道你爹那头困难,放心,你今晚只管好好休息,明天我一定给你办得妥妥的。”他打断陆万钟的话,脸上的肉把眼睛都挤没影了:“来,给陆小少爷和苗老板安排客房!”
苗凤勾起嘴角,低眉顺眼地朝其行礼致意,随后跟着庞府家仆,进入了一间宽敞富贵的客房。
因为性别特殊,她被安排在女眷居所附近,和陆万钟隔得较远。据她观察,隔壁那间房总有丫鬟进进出出,且房门明显比其它地方用材精致,应该就是庞府女主人的寝室。
她本对那人不感兴趣,可是夜,来自隔壁的巨大动静让她不得不从睡梦中挣扎着坐起,侧耳细听起来。
“闹,闹!再闹!有了这桩丑事,你还嫌不够丢脸吗!非要闹得人尽皆知才算好是吧!”庞大福的声音模模糊糊的,要不是苗凤有妖力加持五感敏锐,说不定还真听不清。
一个女人颤抖着说了什么,惹得庞大福更加愤怒:“仔细我一个一个查,查最近半年谁来过府上,查最近半年你出门见过谁!你等着,我非要把那个杀千刀的揪出来,把你们这奸夫淫妇一锅炖了!”
紧接着一声脆响,庞大福似乎扇了她一耳光。
苗凤可以旁观两人争吵,但不会放任争吵变成男人对女人单方面的毒打。她披上外衣,随意拿簪子盘起头发,大步迈出门去。
庞大福好像对自家房子的隔音效果十分有自信,在开门见到苗凤时,两只小眼都吓直了。苗凤不及和他打招呼,目光好奇而迫切地落在庞夫人身上:她跌坐在地,肚子高高隆起,和她丈夫的不相上下——显然是有孕在身。
“呵,庞老爷,”苗凤瞧着妇人苍白脸颊上的血红手印,语气不由得有些冲,“这是什么新鲜的待客之道么?”
“额,这……真是抱歉,打扰你休息了。家里女人不服管,我教训教训她罢了。”庞大福欲盖弥彰地挡在苗凤身前,硕大的身躯完全遮蔽了她的视线。
苗凤明白他的“家丑不可外扬”之意,可为了不白来一趟,她熟稔地摸出外衣口袋里的小钱袋,自然而然地将它塞进庞大福的广袖,眉眼含笑:“女人有女人说话的方式,不如让我来和她沟通一二?我累着没关系,反倒是老爷动了肝火,伤了身体事大。您也不必担心我跟外人说漏嘴,毕竟,京城往后的生意——还要多多仰仗您才是。”
她容貌本就冶艳非常,微微凌乱的发髻为那张如花似玉的面庞别添一番风味,此时又放柔了声音“真心实意”地奉承他,庞大福一颗色心早就飘飘然腾至空中,不知今夕何夕了。
“砰”的一声,苗凤趁他走神,充满厌恶地把他关在门外。
庞夫人一手捂脸一手捂肚子,眼里汪着两潭泪水,又是感激又是惧怕地仰视她。
“不怕,”苗凤掖起裙角在她身边蹲下,用妖力将手背温度降低,贴在她被打的脸颊上,“这样感觉好些吗?”
庞夫人迟疑片刻,没感觉到危险,于是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苗凤没有急着问问题,反而陪她慢慢冷静,等手背那端的身体不再发抖,她才柔声道:“孩子多大了?”
“九、有九个月了。”庞夫人的声音异常沙哑。
“恭喜恭喜,若是男孩,必定像你一样清秀俊俏;若是女孩……”庞大福那猪一样的身形骤然蹦入苗凤脑海,词句在唇舌间不停打转,最终还是选择听从主人的内心,没有说出口。
还是猪更小巧玲珑些。她面对庞夫人,在心里不厚道地想。
“不,”庞夫人好似了解她的话外音,用气声打断道,“孩子……不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