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凤乍一听这话,不甚明白,可转念一想……庞大福刚还提到了“奸夫淫妇”一词。
怎么,是“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故事?
庞夫人见她没搭理自己,心下慌乱,连忙扒住她的胳膊哀求道:“我知道自己活该千刀万剐,死了化成厉鬼我都乐意!但是、但是……求求你不要告诉老爷,求求你!孩子是无辜的、孩子是无辜的……”
苗凤两千年来没有孕育过儿女,和自己生前的亲娘关系也并不亲近,因此不是很理解她这种母子情深。但冷漠归冷漠,话还是要继续套的:“你放心,我明白。我保证不说出去,如若说了,天打雷劈。哎,情郎谁还没有过呢……”
她抛出这么一个话头,却不往下说了。
庞夫人扭捏片刻,终是按耐不住,主动询问道:“你……你也有?”
“是呀,我的情郎,是一名英勇的战士。”苗凤将鬓边碎发撩至耳后,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
许是在那温柔而炽热的目光中寻得了共鸣,庞夫人彻底放下戒备,嘴唇上下翕动:“我的情郎……是一名有胆识、有志气的富商。可是……我好像害了他。”
苗凤闻言,再多的旖旎暇思都被刺骨的现实打散了。
她回客房辗转整夜,凭直觉串起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三年前,陆钦和庞夫人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相比病重在床举步维艰的陆氏,庞夫人简直是天仙一般的存在,于是他开始想要摆脱陆氏;而儿子陆万钟恰好在此时投身科考,无暇管账,这给了他天赐的机会——
当年,许烛拿到年末嘉奖,第一时间就是去当地有名的工匠家里,花重金为自己打一对金凤耳坠。虽然陆钦和他完全是两路人,可同样作为陷于情爱的男子,他们的行事作风是否会有相通之处呢?
苗凤侧卧在床榻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月光。
陆钦或许是许给了她什么重要物品,且这件物品需要花很多钱才能得到。苗凤猜测,它应该是房产、财产一类的东西,房产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它得用真金白银去买,不然,陆钦直接写一纸文书将家里铺子的财权转一些给她便好了,用不着做假账,从陆府偷钱,从手下仆役身上扣钱。
她还猜测,这些钱是拿来供陆万钟和陆氏生活用的,并不是陆钦自己的那份。陆万钟之所以等到褚玉来搜府时才发觉事情有异,不过是因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三年的流水还不至于抽干陆府罢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冲出去敲开陆少爷的房门,告诉他所有因果,劝他莫要再为这种道德低劣的小人操心了,莫要为了这单方面付出的亲情……低声下气地求人。
可是迟到的理智止住了她。
她没有证据。
庞夫人是断然不敢把陆钦大名报出来的,除非刑讯逼供;陆钦的钱到底花在哪里,这事并没有定论;再者,二十来年的父子情,即便陆万钟心如铁石,恐怕也不能够轻易割舍,何况以少爷重情重义的性格来看,他应该会在感情与公道之间选择前者。
她是个外人,为了不关己的事去和别人闹不愉快,岂不是吃饱了撑的?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且看陆家造化吧。苗凤自我劝解道,渐渐地释然了。
第二天大早,陆万钟耐不住性子,在庭院里开始为庞府扫起落叶来。不知是不是被庞大福事先提醒过,那些来来往往的仆役没有一人上前劝止。
看着平时高挺着胸脯、鼻子快要戳上天的公子哥儿弯腰驼背拿着还没有他腿长的扫把一点一点将枯枝败叶往撮箕里扫,苗凤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她最怕见少年白头。
要不,还是含沙射影地提醒他一句好了。苗凤倚在廊柱上,静静地想。
到了中午,外出回来的庞大福将二人请入会客堂中。为了应景,他没有准备大鱼大肉,而是江南特色的清淡小食。不知道来自北方的陆万钟感觉怎么样,反正苗凤吃得很舒心。
“苗老板不是外人,有什么事我就直接说了啊,”庞大福吞下一只馄饨,将筷子架在木搁上,摆出要促膝长谈的架势来,“我今天出去问了,和陆老兄关系远的近的都问了一遍,大家都不知道有这事,所以……没人敢站出来写保证书。”
陆万钟本来就焦虑得食不下咽,现在越发提不动筷子了。
苗凤知道她和陆公子并不熟,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次,贸然插入话语显得太不见外,因此她明智地选择在一旁慢慢品茶,不吭一声。
“不过没关系,我说过,你父亲的事就是我的事,保证书已经写好了,盖了庞府的公章,”庞大福不知从何处抽出一张用火漆封好的信封,隔着重重菜品将它推到陆万钟面前,“下午就能发去京城。”
陆万钟用毛巾净手后,近乎虔诚地将其捧起,嘴巴哆嗦得话都说不清楚:“您……庞老爷,这……大恩人……”
“欸,你爹跟我从小玩到大,讲什么恩不恩的。只是呢……此事由三尺衙副指挥使直接操办,万一你爹真有——不是我不信任你爹啊,我只是为保险、保险——万一我保证书里写的东西与事实相悖,我一家老小也是要担责的啊。”庞大福的眼神避开了对面二人,貌似纠结地盯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