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万钟即使此刻心情再不愉悦也是陆家的顶梁柱,陆府的一干事务不能总交由徐多贵来办。在骗过母亲钱已经给到位后,他对着院子里的水缸正了正衣冠,然后抬起胸脯,背起手,装出成熟稳重的大人模样,前去会见三尺衙的大人。
“报!一共搜出账本五册,黄金四箱,银元八箱,数目与账本所录一致!”
庭院中,褚玉正在听手下的汇报。他少年时当过吉祥酒楼里管账的小二,算术还不错,粗略扫了眼账本后发现出入相抵,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那个谁,他儿子呢?”褚玉环顾四周,只见一位翩翩公子眉梢挂笑,从徐多贵身后走出。
“陆钦之子陆万钟,见过褚大人。”他弯腰行礼。
褚玉点头示意,把账本递给他说:“听说你最近三年在准备科举,没怎么管家里生意,你看看这账本是不是真的。”
陆万钟确实对家账生疏了不少,他接过记载了上一年陆府收支的厚厚册子,在脑海里飞速计算着。
不对。
开支怎会如此之多?
和他去徐村上学前相比,近三年的支出多了两三倍不止。可一来他忙于学业,并没有时间在外挥霍;二来母亲的药是寻常价格,不需要花很多钱买;三来陆钦常年在外奔波,用的都是他自己随身带的钱,而这些钱不算在陆府的账上。
钱都到哪里去了?
陆万钟心里一紧,手上一个不小心,把账本撕坏了一页。
褚玉两眼如钩,紧紧盯着他:“怎么?”
“大人……容我再仔细看看。”陆万钟勉勉强强挤出一个笑。
这下连徐多贵都看出来他心虚了,手心跟着不由自主地冒出许多热汗。
陆万钟找出主要支出内容,发现它居然是“宴饮”。
除了他上次一掷千金包下寻梅酒楼为徐多贵庆祝外,家里在近三年并没有置办什么大的宴席,否则有热闹他一定会去凑的。
“大人,这……这账本有问题。”思量再三,陆万钟还是决定对褚玉坦诚相待,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外强中干在那双猎鹰一般的眼睛下无处遁形。
褚玉没作声,静静等他说下去。
“开支多了……收入也多了……我家不可能一下子赚那么多钱……我能去见见我父亲吗?”他想要找陆钦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账房先生与徐剑沆瀣一气栽赃陷害,还是……
“暂时不行,要等一审结束。”褚玉无情地回答:“你说陆府收入变多了,那我们后续会继续追查陆钦更早年份的收入状况,此间你要是有什么新发现,随时来三尺衙做笔录。”
“好!好……”陆万钟不知道自己的坦白是否有利,他紧张地抹去鬓角汗水,在褚玉即将转身离开时叫住了他:“等等大人!请问……一审什么时候开始?”
虽说大澜律法规定每件大案都需经过太平院三审,但在实际上后两审都是形式上的摆架子,真正“一语定乾坤”的就是一审。想要脱罪,就必须赶在一审前集齐证据。
“还有十天。”褚玉心中了然,补了一句:“有的是时间。”
说罢,他带着整齐划一的队伍消失在了陆府大门外。
“又要出远门吗?”徐多贵望着在阳光下格外明显的飞尘,看着他们挣扎、抵抗,却依然逃不过陷于泥土的命运,心下哀戚。
陆万钟转过身来面对他,沉缓地点点头。
“我要去找庞老爷,他和我爹最熟。家里的事……就拜托你了。”他一步一步走向徐多贵,然后张开双臂,面带笑容将他抱住:“大恩不言谢,但我还是想说,谢谢你了,小阿贵。”
徐多贵还未及冠,自然也就没有表字,此时骤然被他这么亲昵地称呼,不仅不觉得别扭,反而在那层轻快灵动的友谊之下,品出了其它更为沉重的东西。
“我也想去,陆公子肯带我一个吗?”苗凤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两人身边,把徐多贵吓得一哆嗦。
陆万钟思路急转,猜不透她跟去的目的是什么,于是推辞道:“怎么好麻烦您呢,您肯来陪陪我母亲,我就已经万分感激了。”
“别担心,我没有恶意,出门顺道办个事而已。况且……跟那种利欲熏心的老男人说话,身边带个女人,方便。”苗凤冲他眨眨眼。
等陆少爷再次安顿下来,已是三日后。
江南气候宜人,风拂在身上清清爽爽的,不似北方那样混浊厚重。在江畔庞府的飞檐下,苗凤轻摇罗扇,一边等人进去递帖子,一边细细赏着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