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兴奋地夺过徐多贵替他拿的包裹,大步流星地“飞”向北房:“娘!我回来了!”
徐多贵也因此看见了希望,心头的阴翳散了些许。他在原地笑笑,随后加快脚步。
北房内草药味浓郁,苗凤和陆氏早已习惯,反倒是离家多天的陆万钟被呛得捂住鼻子,“嗡嗡嗡”地说:“娘,怎么药味重了这么多?徐兄跟我说你的腿好了一点儿啊。”
陆氏见到儿子,笑得面上皱纹遍布:“哪里,哪里,是你太久没闻,不习惯罢了。”
“是啊,你娘的药每减少一勺,她就要翻出大澜舆图,看看外头有什么好玩的好看的,盘算着能下床走动之后去周游四方呢。”苗凤坐在床沿上,手里捧着陆氏喝完的空药碗,眉眼弯弯道。
“欸,你胡说,我可没有。”陆氏推了她一把,两颊泛出羞涩的红晕。
苗凤迅速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地图,对着陆万钟晃了晃,一双长目如两轮新月:“诺,这是什么?还说没有。”
徐多贵记得在自己回徐村前,二人关系还没有这么亲,难道正是因为自己离开了,她们才能无所顾忌地交换心意、聊一些女子之间独有的话题?
不过的确,老板娘是寡妇,而陆老爷一年到头在外跑生意,很少回家,陆氏跟守寡也没有什么区别。或许,身份和处境相同便是她们成为忘年交的原因吧。
他凝视着苗凤,见她左耳那只金凤翩翩起舞,嘴角勾出跳脱的弧度,眼尾似多情画师笔下的墨迹,轻微上挑,带着不易察觉的妩媚丰韵,与平日里的端庄典雅大相径庭。
徐多贵忽然升起一股冲动:他想要靠近那双柳目,透过琥珀般的眸子,进入她的心底,看一看……除了孤独、端方、活泼……还有什么。
“刷啦”一声,陆万钟展开图纸,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嵋山、汾河、京城夜市、子巫旧都……好,我都记下了。娘,等爹平安回家,我就自请外放,带您游山玩水、走遍天下!”他单膝跪在陆氏床前,眼里闪烁着期冀的光。
陆氏见儿子实在可爱,忍不住捏了一把他的脸蛋:“现在说这个太早了,还是先想想,怎么证明你爹的清白要紧。”
似是专门等她这句话,一个门童匆忙跑来通报:“公子,三尺衙的大人来了,说要搜府!”
“什么?”陆万钟“噌”地站起来。
与此同时,苗凤接到了戚昀的传音:“姐姐,我跟郁爷的跟班来陆府了。”
陆府大门口,褚玉抱着长刀,用指节有规律地轻敲着刀鞘,等待人来接应。
远处徐多贵安抚好陆万钟,只身赶来:“褚大人,里边请吧。”
“嗯,文书。”虽然徐多贵并没有要求查看,但褚玉还是依照流程出示了太平院盖章的搜查令。
身后的捕快一个个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不像是来搜府,倒像是来抢劫的。褚玉深谙这些人的德行,垮着一张臭脸道:“进去之后主要查找账本、钱柜一类的东西,不许破坏、偷盗物品,查完了东西放回原位,动作放轻,不要惊动病人。查完后我会搜身,要是你们身上多出了什么不该多的东西,自觉到校场领二十军棍,都听清楚了吗?”
郁晚枫和他简单说过陆家的情况,一想到自己的母亲也曾同陆氏一样常年饱受病痛折磨,褚玉的心就软了。
“是!”众人收敛神色,摆出两袖清风架势来。
陆氏在房内听见廊上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慌慌张张地指挥陆万钟道:“你快把梳妆台下面的木匣子拿去给大人,里面有我存的一些钱,让他对你爹好一点儿!”
“好!”陆万钟也是关心则乱,想也没想就把那沉甸甸的木匣搬出去了。
徐多贵站在庭院中心陪褚玉,一下子看到了那芽抹绿色的身影,心下一惊。
“你干什么?不能送!不然就坐实贿赂的罪名了!”他小步快跑到陆万钟身边,低声喝道。
“都是这么做的,放心,没有人追究。”陆万钟边说边侧身绕过他,就要往褚玉的方向走。
徐多贵经年累月干农活的优势这时体现出来了——他轻轻松松将陆万钟连人带箱子拉回来,一张“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娃娃脸上罕见地露出隐忍之色:“陆家现在站在风口浪尖上,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当心行差踏错啊子笑。”
陆万钟顿住脚步,觉得这话别有深意。
“……你说得对,是我太急躁了。”他扭头望向那蓝衣官人挺拔的背影,在心里经过一番惊涛骇浪后,慢慢拖着步子回到北房。
徐多贵看着来来往往的捕快,仿佛直视自己纷杂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