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油劈头盖脸泼洒,随后是烧灼,又被雷霆之枪贯穿,紧接着自上而下,裹挟着泼天血杀气息的锋锐斩击落在身上——
最后,残躯的渣子沿着浇满两侧谷壁的血瀑布,顺流直坠入黑暗中。
“——解决掉了,这大概就是最后的…”我放下手,看着周围满是创伤和破损的谷壁说道。
解决一场战斗,对付这些小把戏没什么好说的,咱这个队伍各自能力都摆在这儿呢。
被寄生者们只要用了合适的方法处理,对我们来说无非就是做热身运动的程度。
但我的内心并没有因取得胜利而轻松下来…
往再天真的方向考虑,也不可否认“恶魔已经发现我们的踪迹”这个事实了:
会遇上这么一批恶魔寄生体来袭击,这背后要说没有恶魔的谋划简直是不可能的。
敌方知道了我方的部分手段,而我们对恶魔的底细却仍是雾里看花,这不是好事。
我们现在是入了恶魔的眼,还是没有?
若非要纠结这个问题,到最后就要演变成心头的刺了…容易导致我在和恶魔的心灵暗斗中受到压制,埋下失败的种子——
所以我选择暂且克制,不去纠结。
先看对方来什么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要自乱阵脚。
“我的圣术也感觉不到其它生灵的迹象,它们已经得到解脱了。”杀戮已止,不视刀上积攒下来的狰狞血光逐渐隐去,塞莲收起缓和下来的宝刀“刑徒后裔们这定是遭邪法控制了,原本它们绝不会有胆来攻击我、我们的;唔…能钻入人体内的蛊虫么,恐怕和先前在谷底偷袭我的诡祟关联极大。”
近士不知恶魔的底细,但结合事实,亦是产生了些领悟:
被寄生者身上都有黑虫钻体,而它们又都是从下向上爬来,那么这背后是谁在搞诡也并不难猜想。
用骇德枪横扎在谷壁之中,蹲在枪身上作为阶梯替代品的马达蕾在底下喊:“这边楼梯坏掉一大片,该怎么下去?”
她此刻正眺望着不知深浅,也捉摸不清高低的深谷。
在战斗中本就质量堪忧的木板遭到多方打击,烧得烧碎得碎,都被破坏得差不多了。
现在起码在目力能及的范围里,没人能看见通往下方的路。
朝坏的方向考虑,没准被寄生者们冲上来的时候,蛮横地把从下面到这里的回转阶梯都给搞坏了,导致现在根本没路走了呢。
“既然这样,要不我们…各凭本事?”还好振动发声不会带上我主观上疑问的语气,不然这话说出来,也太我的掉价了。
好歹法师基本都是以手段多为招牌,我倒是能想出来个用胶质粘在滚动带子上然后顺着谷壁滑到底的方法…但真的实行起来,恐怕只能供我自己手动实时调整——
而且还不如我直接化身泥滩滚下去方便。
想想马达蕾的身手,还有塞莲的能耐,真要让她们自己想法子,估计也都能各显神通…所以我也不是随便把担子分摊下来嘛,这是给大伙个展示自我的机会。
马达蕾闻言,笑道:“秽完前辈倒是乐得省事…好吧,小人确实可以自行下去——权当给前辈和近士大人探路咯。”
语毕,只见她从扎在谷壁中的骇德枪上轻轻跃起,整个人腾空的同时,又飞速控制白枪溶化收归于身间——
却在腾空的力道开始减弱时甩身,甩手将长枪重聚投掷而出,轰入对侧的谷壁作为落脚点,尔后她就能在另一边站稳。
这是得有足够的敏捷与力度,加上兵器之利才能做到的方法。
如此左右腾挪,确实可以令马达蕾安稳地降到底层,她的这番奇思着实不差。
塞莲见到她身影速降,伴随着身上的光源隐没于暗中,唯独轰隆的破壁声还能传来,也是毫不示弱:“老马教友行进之速率,实在是高也;如此,我可不能落后了…若她超出我神印的破幻之能范围,再次入困是很有可能的。”
此言一出,她的五指已然反持住不视刀,空洞的右眼中猩红闪过:“秽完法师想必自有高招下去,我便先走一步!一将功成,万骨枯…”
塞莲最后的话语明显是对圣术的运用,自她抽刀的瞬间起,每说出一个字,在她前方脚下都要凝聚出一团愈发清晰的白影,苍白、细密地堆积在那里。
仔细看便会发现,那是由死怨气拼凑成的骸骨堆,人还有非人之物的头骨,加上身体各处的部件就这么堆在一起。
当她踏上步伐疾驰而出,那尸骨堆便在她脚下紧跟着移动,移动的同时还洒落了如白雪般的骨片碎块,哗啦碎响。
好个充斥了负面气息的圣术…
我看着塞莲践踏骸骨们搭成的道路,直奔谷底,立即便感觉到这些骸骨上弥漫的,怨恨愤怒恐惧等类似灵魂残渣堆积后产物的情绪,都是直指她本身的。
那些都是她曾经弑杀,哦,度化过的生灵吧。
这些东西会托着她走,也并非是想帮她效力,而是以灵魂残渣上意识的那点完整度,死枯骨们除了有纠缠在憎恨对象身边的本能外,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来化解自己的怨气。
“…塞莲姑娘,需要收集手下败将的尸骨衬托自己么?这估计通常不是单独的圣术…”根据这招现在表现出来的效果,我怀疑它算是某种辅助的术。
就像我要纵火都是先浇灵油再点燃的,塞莲平时召唤尸骨总不至于都是用来踮脚,多半还有后续连招。
她们都是行动能力强的,塞莲很快也走得影都看不见,这样我也到了该发挥的时候。
全身不再收束成人形,我扩张着自己,很快漆黑半透明的流浆溢出衣物的包裹…将身上装备含在表皮底下,整体变成了一大团不规则的结块。
接着,支撑在木板上的部分用力拍打,我将自己弹射而起,啪地砸在对面一片被清空的,只剩下坑坑洼洼枪戳刀砍痕迹的谷壁上。
啪嗒…
我贴在上面,又因为力道的作用,加上我也没有刻意控制造型,便直接将自己砸成了饼状。
这时候我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弥漫于流渊中的水汽,以及在高处浇在谷壁上,顺着流下来的液态污秽——
那些是冰冷的,遭人厌恶的东西。
但这时我细致感受,方才惊觉这些秽物其实是在排斥我…为何会这样?
按理来讲我作为借助地秽物重塑躯体,又炼化了地秽物灵魂的人,应该很容易就能接受、容纳于秽气才对。
毕竟地秽物就带有流渊的成分…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摊开的我沿着谷壁滑落,流渊污雨下个不停。
冰冷包裹着我,我混在污水中下降,污水却在像避开脏东西那样对我似接近而又疏远。
如同平行的线,我们不会相交。
——奇妙,明明是去找恶魔麻烦的,可我此时倒是少有的心思通明,竟然完全没在胡思乱想。
在冰冷中,我好像连心都落在冷水里,我想到了刚才与被寄生者们的战斗中,溅出的血迹在周围根本没有残存,连脚下木板都不会吸收掉血污…其实它们只是眨眼间就被包容在污秽中,毫无停歇地向深处奔去了而已。
藏污纳垢,流渊中污秽能具象化雨这现象本就很有意思…我的思绪在这一刻,打开了新的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