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路上耽搁了些时间。”他边推门边说。
一整套从长实验台一头延伸到另一头的蒸馏萃取设备映入眼帘。安德娜从玻璃器皿后探出头,这次她很快就注意到了巴别尔的到来,站起身迎了过来。
“没关系,只迟到了几分钟,如果不是这几分钟,你还得在门口多等一会儿,等我蒸馏完这瓶蛇鹿假水。”
巴别尔看向另一张桌子上刚密封好的磨口试剂瓶,先知则隔着实验设备,不动声色地将他上下审视了一番。
“和我说说,医学研究院附属大学,拉文斯洛克,给了你什么印象?”她问道。
“还不错。”
“嗯哼?”她示意他多说几句。
“……”巴别尔停顿了几秒钟,组织语言,“教师很具专业性,校园也十分包容多元化。学生……过于热情了点。”
安德娜笑了:“和你之前的学校相比呢?”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没什么不同。”
“某种角度是哪种角度?”
“拓扑学角度?”
她好奇地睁大了眼睛:“那是什么?务必跟我说说!”
“有机会吧。比起这个,你要我送的信我已经送达了。”
“嗯,”安德娜低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怀表,“只是送个信,应该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吧?”
“我有点迷路,绕了远路。”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还遇见了一位……能体现学校包容性的先生。”
她笑了一下,收回怀表,说道:“研究院的法医顾问就那一位,怪是怪了点,好在吃苦耐劳、经验丰富,既会搞研究又能授课出外勤。他一直对我有很大的抵触情绪,让你不要和我走太近情有可原,站在他的角度理解,这就是中肯的建议。说是示好也不为过。”
先知一边摘手套一边从实验台另一头绕过来,她今天的头发似乎短了半截。
“看不出来那是示好。”外乡人轻笑道,很快又敛起了笑容,“你刚才一直在蒸水,怎么知道我遇见了谁、又说了什么话?”
安德娜将一次性手套丢进垃圾桶,后退两步,以一个放松的姿势倚在实验台上,开口道:“你知道拉塞尔医生为什么让你提防我吗?因为我可以阅览你的内心,深入到你灵魂最阴暗的角落,将你整个剖开。”
巴别尔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但整个人与语气都变得僵硬了不少:“……原来如此,你会读心。我还以为,他指的是,你喜欢解剖新物种。”
“‘读心’?不算精准,但也八九不离十。”
她面无表情地面对外乡人的紧绷与不自然,突然笑了:“开玩笑的,和读心差的远呢。”
安德娜将袖管卷上上臂,向巴别尔展示出一枚符纹,形状就像一只蝴蝶,更具体一点说,酷似人颅骨内的整块蝴蝶骨,线条从皮肤上突出出来,仿佛随时准备钻进别人的大脑。
“这个印记就是符纹秘法,一种可以让普通人比肩蒙恩者的植入式工具。只要人们打心底相信自己在被‘窥探大脑’,我这枚符纹所涵盖的秘法就会即刻生效,与对方形成通感。而我也必须直视他们的眼睛。”她放下袖管,“并不是个有大用处的工具,限制诸多,但好在便利。
“越是隐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就越抗拒我的介入,眼神躲闪、迫切想要逃走。这是个很方便的判断方法,即便不真的把心读出来,也能发挥作用,尤其是在摸清对方平日里的隐私意识是强是弱之后。
“你身上的谜团可不少。”她随口说,“但我更想听你亲口说。”
“……那既然读心是假,你是怎么知道我来的路上和谁见了面,又说了什么的?”
“肥皂水、消毒水、酒精和皮革的味道,再加上你刚在门口打了个喷嚏,而我的实验室内今天没放任何有刺激性气味的药剂,那元凶就是……”
她突然背着手贴近过来,俯身在巴别尔身上嗅了嗅,又点点头,倚靠回桌上。
“这股洗不净的腐败脂肪味道了。虽然淡得几乎闻不着。
“我说过,研究院的法医顾问就那一位,同时满足所有这些对你而言反常的条件,是他的概率就极大。”
“原来如此,真有意思。”听了解释,巴别尔也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衬衫袖子,由于感官超乎常人的敏锐,他的鼻子又一酸。衣服上的确残存着安德娜提到的混杂气味。
他抬起头继续问:“他说要我提防你,这点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否则他还能对你说什么呢?”她耸肩,“或许你确实该听他的。”
巴别尔沉默了。他走上前去,安德娜心领神会地抽出施法短剑,在他身前一挑,定位与软罩秘法便被祛除。
“你之前说……”
“什么?”先知撑着桌沿,偏着头,饶有兴趣的直视他鲜红的双眼。
他注视自己在那双碧眼中的倒影,继续说:“如果我答应进入毒森林,替你采集毒气样本,你就会治疗我的血液病。”
“没错。”她回答。
“我会去。”
“真的?那再好不过了,B先生!”安德娜站直了身,露出了仿佛发自肺腑的笑容,“介于你工作认真的态度,我也给你提个醒,如果奥尔梅克那个收留你的岩矿学者,狄……”
“狄奥尼。”
“狄奥尼,如果他对你而言很重要,那就别让他继续留在流放者们的聚落地。布拉泽人一向讲求物尽其用、有仇必报。他的跨境许可证放跑了你,他们就不会轻易放过他。”
施法短剑在她手里旋转两圈,被一把插回了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