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没胃口吗？放心吧，这绝对是你吃过的最好吃的龙虾三明治。对吧？”他朝着侍者挑挑眉毛。

侍者微微躬身，矜持地笑笑。

“随便吧。”芬恩耸耸肩。

侍者退下后，有人举着两个长烛台放在空地中间，随后，一个身着拖地长裙的歌女摇晃着腰肢，款款走入烛光里。音乐声响起，竖琴、吉他、手鼓和牛铃，那歌声应该是很好听的，因为就连曾扎尔人那边的人都停止了争吵和进食，那些或刀劈斧凿，或鹰视狼顾，或阴鷙酷烈的面孔上，无不流露出享受的神色。

一曲终了，歌女说了声：“献给你们，瓦兰人的骑士们。”鞠躬，退场。大家都带着一点茫然鼓起了掌。

随后音乐继续。看到芬恩左顾右盼的样子，阿德告诉他：“在那边，歌姬之前站的位置，下面是镂空的，上面铺了木板，乐队就在那底下。”

这时候前菜上来了，是一盘红红的鳌虾，和一盘打开盖子的牡蛎。两者都用银盘盛着，下面铺了一层薄薄的碎冰，以柠檬角和欧芹叶装饰。一同上来的还有酒和三只杯子。

“瓦尔切戈湾海域捕捞的鳌虾，北幽灵海牡蛎，配四色调味浇汁。”

“1250年的鲁迪白。”

芬恩小声问阿德：“瓦尔切戈湾？”

“对啊。”

“那地方的鳌虾很有名吗？”

“还......算.....是吧？”

“怎么我一个芙多洛人，从小到大都没听说过？那地方离我长大的村子距离不过一两天的路程。”

“这个问题，我想不同的人能给出不同的解答。”阿德拈起一个牡蛎，将一点紫色的浇汁倒在上面，慢条斯理地道，“你想听我的猜想，还是萨克莎，这个人类学学徒的理论？”

“选我！选我！”萨克莎激动莫名，像个小孩子似的冲着芬恩挤眉弄眼。

“呃，那就请......你来说吧。”芬恩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才来的恰当，只好这么说道。

“马龙先生，你是从卡拉迪亚之外来的对吧？”

“我父亲是巴里昂人，我是在芙多洛出生长大的。”

“巴里昂南方的人，对吗？”

“我不太清楚，好像是。”芬恩的目光扫过旁边长桌后坐着的沃夫·米罗，后者背对着他，坐姿异常拘谨，正不安地用一只手摆弄着自己面前桌上的牡蛎壳。

“就我所知，那个地方的风土不如卡拉迪亚，从土地中能得到的很少，人们不得不大量食用海产品。所以在文化上，这种缺乏营养，又难以获取的东西就被认为是下等食物。”

“缺乏营养吗？”阿德插嘴道。

“这里面水分太多了，亲爱的。对于要进行大量体力劳动的人来说，远远不如一块面包来得实惠。”她转向芬恩，对他道，“文化上潜移默化的看不起海产品，所以你身边的人自然不会觉得一种鳌虾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芬恩总觉得这有点牵强，不过的确，一想到鱼虾啦、贝类啦，他总是会联想到那些一辈子住在舢板上的诺德人，还有躲在沼泽地里的野人。他们巴里昂人的后裔是吃肉的，而只能吃鱼虾蟹的都是野蛮人。

“好像是那么回事。不过有一个问题，我们巴里昂人很擅长打猎......”芬恩把自己的想法跟对方解释了一遍。

“这岂不是正好佐证了我的理论吗？”

“那，就当是吧？”芬恩不想再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因为阿德已经连吃了四个牡蛎。他也伸手拿过一个牡蛎，从四碟浇汁里拿起那个最奇怪的紫色的，问阿德，“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是紫色的？”

“某种醋吧，我不知道。”阿德耸耸肩，叫来侍者。

“这是沙洛尼耶风格的酱料，紫色的来源是一种生长在海边盐碱地上的根茎植物。”

“Cвёкла！”阿德打了个响指，等那个侍者转身离开了，又凑到芬恩耳边说，“别信他的话，我们沙洛尼耶人才不会把свёкла榨成汁切碎然后加在酱料里，这吃法太怪了。”

芬恩把牡蛎肉吸进嘴里，一股淡淡的酸、辣、咸、涩，最后是贝类的甜一闪而逝，还有切碎的什么东西带来的细微颗粒感。

“很有趣。”靠在椅子上回味了一下，然后说，“我不怎么吃得惯生的贝类，你们吃吧。”

“不妨再试试那种绿色的浇汁？”

“算了。”他抓起一个鳌虾，放在盘子里看了又看，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东西。

萨克莎便道：“先这样，把它的尾巴剥下来，然后去掉中间那一节壳，再去掉尾巴的壳，好了，可以吃了。”

芬恩看着盘子里和自己小拇指差不多大的一块肉，顿觉无语。还是陆地动物的肉好。

“我一向信奉放进盘子里的，都该是能吃的东西。比如肉类，里脊、肉眼、肘子......当然，骨头不算。”

“我倒不反对你的看法。”阿德耸耸肩，又道，“让他们把三明治拿来？”

“好。”

于是侍者转身离开。趁着这个空档，赫尔穆从那边离席走过来，另外两桌的曾扎尔人看到这个大个子站起来，都紧张了一下，待到看清其行走的方向，方才松了口气。

“吃完先别走，我希望能和你们两个分别聊聊。”

“没问题，赫尔穆先生。”阿德对着他笑了笑，“您也可以随时来我家找我，您知道我住在哪儿，不是吗？”

“不了，我是瓦尔戈耶人。”他们俩握了握手，然后赫尔穆走回去重新坐下，那几个芬恩没见过的人一下哗啦啦全站起来了，叮叮咣咣地走出去，一看就知道身上带着家伙。

那一桌只剩下赫尔穆、黑尔、米罗和诺德人四个。芬恩看见米罗开口说了几句什么，赫尔穆摇了摇头，然后他们四个就都不说话了，只是拿着杯子发呆。

这时候走廊里传来一声惊叫，随即是皮靴踢踢踏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