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山羊路12号门口分别,各自回家沐浴更衣。
芬恩走进12号,发现赫尔穆并不在家,管家阿福正在指挥着仆役们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一些包裹被堆放在会客室里,一副要出远门的架势。
上前询问,管家告诉他:“瓦尔戈耶方面派来的,追随少爷出征的侍从和仆役已经到了,明天他们就会搬到军营里去。少爷说您可以继续在这里住下去,我也会留下看房子,您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告诉我。”
“我知道了。”芬恩不是很想跟他进行太深入的交谈,“谢谢您能告诉我这些,也感谢赫尔穆的慷慨。能否请人帮我准备洗澡水?”
“当然没问题。要为您准备晚餐吗?”
“不必了。”
“要剪头发吗?”
“不必,谢谢。”
芬恩回到他的房间,这里跟离开时一样,没人闯进来过。房间里没什么多余的东西,鳞甲和长剑挂在一个人形架子上,其余的东西都放回了那个包裹里,放在书桌后面的角落。那面精美的盾牌则被他挂在床头上方的墙上。
踢掉靴子,将满身征尘的衣服脱下来丢到装脏衣服的篓子里,用脚扒拉到门外去,然后就躺到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他产生了一种大脑过载的感觉。脑袋里过的除了那一笔笔支出,军市里的各种情景,就是最后那场莫名其妙的决斗了。
这场决斗从头到尾就没有一点是符合他的想象的,或者应该说,最后的军团营地之行完全打破了他对骑士生活的浪漫想象,让他原先的向往,变成了失落和恐惧。营地本身那种古怪的氛围就不说了,首先是那个极其草率的决斗的理由,其次是对面那两个家伙极其丢人的表现,再次是围观者的刻薄和无动于衷。他们确乎不是贵族,而是一群亡命徒。
想起奥戈和阿德两个人对瓦兰人的评价,他越想越觉得恰如其分。虽然分属两个不同的体系——自己是采邑兵,而至高军团算是国王的募兵——但一想到要和这样的人,这样的东西一同作战,他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和这群虫豸在一起,怎能搞好军事呢!
这时候门被敲响了:“马龙先生,洗澡水备妥了。”
芬恩推门出去,叫他的是个不知道名字的年轻仆人,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冲着自己笑了笑,弯腰搬起墙根边的衣服篓子,一溜小跑地下了楼梯。
这是一间瓦尔戈耶式的浴室,每一面墙壁都钉满了刷了桐油的木板,浴室中间摆着一个金属做的炉子,点燃之后可以将水泼上去变成水雾。不过今天他只是洗澡,所以他们在房间里放了个大木桶,并在其中注入温水,并没有点燃那个炉子。
平常负责搓澡的仆人迟迟没有出现,可能是被带走了吧。芬恩只好自己解决。等到水都快凉透了,他才从木桶里出来,站在地板上晾了一会儿,直接走了出去。
外面仍旧在忙碌,芬恩跟人说了一声自己洗完了,叫人来收拾洗澡桶,便换上衣服出门。
这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海边的靛蓝色天际线托着一道金红色的光。这里是如此的静谧,除了咕噜噜的潮水声,就只有海鸥的叫声了。他拾阶而下,被那艘四桅船撞塌的码头还没修复完,水里只戳着几根光秃秃的柱子,上面停着几只海鸟,那些纤夫和建筑工下班了,成群结队地往城南走,赤脚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等阿德勒熙迪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抱歉,你等了很久吧?”
芬恩本来想说确实等了很久,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却变成了:“我才刚到。”
阿德的那个女朋友也来了,对着芬恩笑了笑。
“在南边,靠近那片沙滩的地方。”
“你换了把剑?”
“嗯,白天那把剑崩了个口子。”
他女朋友嗔怪地小声说:“你跟人动手了?”
“是出于自卫。”
“没受伤吧?”
“今晚你有的是时间检查。”
他手臂上挨了一下:“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
“佩剑的就不是孩子了。”阿德咧嘴冲着芬恩挤眉弄眼,“你说对吧?”
萨克莎嗔怪地瞟了两个男人一眼,没再就这个话题纠结。
海风呜呜地吹着,云端露出一枚橄榄似的月亮。另一个光源唯有海关钟塔上的一点火光。当他们走到地方的时候,正巧听见钟声远远的传来,被海风割得支离破碎。
这是座位于海边的建筑,有点类似乡村庄园的结构,外面用齐腰高的石墙围住,花园里种了许多香草。主要的建筑只有一层,用砖石砌成,墙面刷了白灰,屋顶上铺有深蓝色的瓦片。
侍者引他们入内,最后在回廊中间的院子里坐下。有人拿来烛台,又用陶瓶在他们面前的银碗里倒水。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七八桌客人。其中两桌都是曾扎尔人打扮,他们穿着花花绿绿的口袋装,带着武器,既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只是坐在那里左顾右盼。
“嘿,那不是你的朋友赫尔穆吗?”阿德指着一个方向说。
芬恩看过去,另一个长桌后面坐了七八个人,其中他认识的就有三个:赫尔穆、黑尔、还有赫尔穆的侍从沃夫·米罗。此外还有个大胡子诺德人,芬恩也见过一面,白天时这个人跟在黑尔身边。
此时对面也发现了这边的三人,赫尔穆显然是这些人里领头的,开口问道:“阿德勒熙迪先生,还有芬恩,真巧啊。你们要过来一起坐吗?”
他们显然已经吃了好一会儿了,桌面上杯盘狼藉,几个人喝得眼花耳热,大着舌头争辩着什么。还在闷头吃东西的,只剩下那个和满桌人格格不入的诺德老头。
芬恩便道:“不了,谢谢。”
侍者适时走过来。
“鳌虾、牡蛎、三份龙虾三明治,把我上次存的那瓶白葡萄酒拿出来。”阿德转向芬恩,“你想喝点什么吗?”
“你就请我吃三明治?”芬恩开玩笑似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