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就是孤岛,除了茫茫的大海,再也不会依傍别的土壤了。
刚开始进来这里的人,或许还是知道怕的,只是自己怕得多了,见多了别人的怕,就麻木了。生离与死别,他们倒是没有那么感性,只是有些人突然消失了,就再也没回来罢了。
大家活过一天算一天。
从床上坐起来的孩子有些已经在皱眉了。
老罗和那些白衣服都不喜欢这种大叫的人,被他们发现了,死的更快。只是谁也没有多余的心去管别人的事,在这里,各人自扫门前雪。
于是大家总是安安静静的,或者说是沉默的,看着死亡。
这里也像外面的钢铁丛林,遵循着弱肉强食的圭臬。所有人都在暗中厮杀,他们对抗的是痛苦,这里只有一点要牢记,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捱过苦难,活下去。
哪怕是痛苦的,哪怕是麻木的,也要活下去。
其实很多人都只是懵懂的、不开化的孩子,他们不知道活是什么,也不知道死是什么。他们只是依照自己最原始、最真实的本能,那就是存活。
只要是活在种群里面,在智慧不显的时候,力量上的差距就会把他们分成三六九等。而在这个小黑屋子里,九号显然是最高级别的一等。
她像野兽一样敏锐,也总是独来独往。
她好像活了很久,从有的人进来便见到了她,到那些人消失了,她也还在这里。其实有好几个孩子都是这样,只是九号,她总是最特殊的一个。
而那个小姑娘,就在所有人无声的沉默里奔溃了。
她之前显然是个骄纵的孩子,在这里的几天也没学会乖。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尖叫着,赤脚跑到门边。
她还天真的以为门就是求生的通道。但在这里待久了的孩子都知道,那是一道通往死亡的大门。
那个女孩子拍着门,将它拍的哐哐作响。她大喊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救命啊!”
她的动静很快就引来了人。
九号听到一阵“哒哒哒”的脚步,门打开了,不是老罗,是个穿白大褂的人。这种人,一般是巡夜的“屠宰者”。他们是这座养殖场里的屠夫,只负责解决掉不听话的小猪。
他一把将小姑娘扯了出去,众人只在黑暗中短暂的看到了一下他的手臂。
“砰!”门被他关上了。
他一句话都没说,也一句忠告都没留下。因为这种事太司空见惯了。
门里和门外一下就分裂成了两个世界。好些人都知道外面会发生什么,但是好些人都漠不关心。坐起来的人躺下,继续闭眼睡觉。
只有有个好事的男孩,他在躺下的时候对着那对还没有剃头发的男女孩说了句,“这就是不安静的下场。”
说完,小黑屋子里再也没有一点声音了。
门外面的声音,从原先只能听到一点的呜咽,到彻底没有声音,不过短短半分钟而已。而门里面,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和那些孩子轻轻的呼吸声。
从那以后,那个小姑娘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而那留有头发的一男一女,那两个小孩儿,总是以一种堪称惊恐的目光看向九号。
九号其实不明白,又不是她做了什么,为什么要看她呢?
难道是因为她比之其他的人更弱小吗?九号想,是的。
因为她没有老罗强大,所以人人都畏惧老罗,而不畏惧她,所以这两个小孩儿才用那种眼神看她。真讨厌啊,九号不喜欢别人的目光。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小孩子也不例外。
直到有一天,那两个孩子中的女孩,她原本那头浓密黑发已经被剃光了,她也进过了实验室,迫近过死亡,得到过奖励了。
那天夜里,大家回到了那间小黑屋子。
女孩的掌心藏着块甜蜜的饴糖,在一个不经意的悄然间,她将饴糖塞进了九号的手中。
九号看了她的手心一眼,一言不发的将饴糖扔在了那个小女孩的面前。那个女孩子呆愣愣的,她显然不明白,自己的讨好怎么不奏效了?
九号什么也没说,转身从她面前走过。
女孩捡起饴糖,她看着赤脚的九号,好像在追逐着什么。
她悄悄爬上了床,将饴糖分了一半给她的弟弟,然后嘴里含着那点甜蜜,保持安静。她的视线顺着九号的目光,偷偷窥视着只有一角的月亮。
海上清辉月如霜。
她的眼角淌下眼泪来,她想回家,她想带着自己的弟弟回家。她想活下来。活下来,就一切都还有希望。
就这样,海上的月亮从圆到弯,再从勾到满,光阴一天天轮换了过去。有的孩子渐渐长大,而有的孩子从出了这间小黑屋子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而剩下的那些孩子,也在逐渐离开这间小黑屋子。
因为在实验室里当小白鼠久了,自然而然就产生了抗体。有些致命的毒素在他们的身体里沉淀,他们的寿命长短自然也在随之缩减。只是他们被养到至今,还能再利用最后一把。
他们这些实验品没有做成功的实验,自然会有新的实验品前赴后继的去完成,去实践那个成功。
而他们这些残次品,因为那些奇奇怪怪的抗体,以及激素的一些反应,反倒让他们能脱身这个囚牢——他们被选中了,即将要成为一批新的“屠宰者”。
所以他们的房间,从那间小黑屋子,慢慢到了另外一个单独的房子里。铁栅栏隔绝了他们,在确保他们的绝对忠诚和可用之前,他们还会有一段很长的考验。
而在考验当中,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是会配合着去做一些更为特殊的实验。
于是有时候,老罗和那些白衣服还会来挑人。
这种带着铁栅栏的房间,九号在暗地里,把它称之为“牢房”。
她有些可惜。这里再也看不到月亮了。
但好在事情迎来了新的转机。
老罗一直没有做出让他满意的实验,至少现在这个阶段还达不到让他满意的效果。他有些暴躁、易怒,见谁都是死气沉沉的,他更瘦了。
他有些怨憎九号,就是因为她这个实验体的老旧,他才显得如此被动。
玩具坏掉了,可以寻找一个新的。但老罗却很难再找到一个像九号那样的合乎他心意的实验体了。
在再一次看到九号沉默的忍受过痛苦,老罗难得摸了摸她的头,声音低沉地说,“好孩子。”
没有谁比她更契合这个实验了,可惜。可惜岁月啊,太仓促了。
老罗的眼中一片阴沉沉的。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像九号一样,心智坚毅,又恢复能力强的孩子。
他就在那些残次品里挑了几个素质最好的,他要重新做一个新的培养皿。他需要一头怪物,去帮他扫清一些障碍。
外界的阻碍实在是太多了。因为他知道,他不会被牵连进去,所以他才能如此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