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眼帘是一片混沌,眨眼过后,床顶绣帏上的红色祥云变得清晰起来——这熟悉又陌生的纹样,是十年前在皇都曾极为流行的。
眼前又闪回一片血红,温热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脸上。江易秋恍惚间伸手摸自己的脸颊,却摸不出什么血迹;掀起盖在身上的薄被,粗暴拉开自己的衣领,似乎也没有什么长枪插在脖子里,胸口不见箭羽,更不见任何伤疤。
她越发困惑,半撑起身子,呆呆地打量着屋里的陈设,竟然与十年前自己的寝殿一般无二。
“主子,您醒了?”守在寝殿里的玉莲轻声问道,“这是要起身?晚膳已经备下,主子可要传膳?”
玉莲的模样也像是年轻了十岁,瞧着只有十五、六,很是稚嫩。江易秋只觉得不可思议,盯着玉莲的脸一直瞧,浑然没听见小丫头说了些什么。
玉莲见公主一副迷瞪的模样,赶紧上前替她披上外衣:“主子这是睡蒙了?还是前些日子的风寒又重返了?”
江易秋清了清嗓子,迫切地想要确认一些事情:“…舒儿呢?”
“在厨房呢,您晌午不是说想吃珍珠翡翠汤圆吗?”玉莲又替公主倒好茶,端到她手上,“这个汤圆,咱们府上只有舒儿姐姐知道做法,这会儿一定在忙呢。”
江易秋松了口气,她接过茶杯却不喝,端详起杯壁的纹样。
就连这套茶具也是嫁人前最爱的。
记忆中的这只茶壶是被宋余衡不小心打碎的,那时她连脾气也不愿发,只怕他被碎片划伤手指,当即便吩咐人收起来了。现在映着绿竹的杯盏就握在手中,江易秋摩挲杯壁,又是一阵恍惚,紧皱的眉头怎么也舒展不开。
“殿下醒了?”
“舒儿姐姐你可来了。”玉莲转身迎接,来者是江易秋身边的贴身大丫鬟江舒。
又是一张年轻了不少的脸庞。江易秋多少有些回过神了,却听到玉莲低语:“姐姐看要不要再去宫中将沈御医寻来瞧瞧,主子这一睡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丫头说什么呢?还不替我传膳?”
玉莲立刻噤声,乖乖转身传晚膳去。
江易秋又将目光转向江舒,招呼她上前:“来。”
舒儿在床头坐下,替江易秋掖了掖衣角。江舒和玉莲伴她一块儿长大,情同姐妹,私下相处并无很多规矩。
“我且问你,现在是什么年份?”见到舒儿一脸困惑,江易秋又说道,“你不必问为什么,只管答便是。”
“是。”舒儿应声,“如今是建宁十六年,正值五月,前些日子刚过小满呢。”
“十六年?”江易秋重复舒儿的话,再次向她确认。
“正是。”
恰好是事发十年之前,好巧不巧,这年中秋之后再过半月便是父皇将要给她和宋余衡赐婚的日子,眼下还剩三月有余。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一定要回绝了这道赐婚的圣旨。
奈何父皇向来看重皇家天威,旨意一旦下到公主府,便不可能收回。可身在帝王家,她的婚姻便注定是父皇手中的筹码,就算不选宋家,恐怕也由不得她自己挑。
如果重活一世有可能不再与宋家有瓜葛的话,不知是否还能遇见那白衣侍卫?不知还有没有机会问问他最后究竟为什么要舍命相救?
身后侍女端着菜一个个鱼贯而入,走路却几乎不发出声音,只听得到玉莲的轻声招呼。舒儿坐在一旁,静静等着公主再次开口。
“父皇…可有为我指婚?”
“圣上并无旨意。但您与宋家次子宋余衡大人走得近,这倒是皇都内人尽皆知的。”舒儿瞧着公主的神情不大对劲,关切问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