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拉开衣襟的一瞬间,一股撕裂的痛苦从胸口传来。
在徐焱的嘶吼中,十数根如手臂粗的黑色蠕足拥挤而出,或绷直穿刺,或甩动横扫。一丈之内,所有的人与虫都被迅速撕成碎片。
黑色蠕足清空了近前的场地,便抖动着重新钻回徐焱的胸口。徐焱精疲力尽,软绵绵地瘫倒在了地上。
虽然体力被抽干,但他明显能感觉到身上的种种伤口,似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伴随肉体恢复的,则是脑袋里一片混乱,很多记忆如破瓢中的水一样迅速流失。
从宫老、公子建、典沛,到似曾相识的白须老翁、年轻公子、大力蛮牛,再到不知是何人的几张陌生面孔,继而我是谁,我在哪,我要作甚,一个个疑问突然冒了出来。
可这一次,唯独一件事让他记忆鲜明,且粟栗丛生,那就是他身体里有什么邪祟,只要他面临生死关头,或是那邪祟本身受到伤害,就会从胸口那伤痕处钻出来,助他杀敌脱困。
且每一次,他都会这样精疲力尽、记忆速失。
一幅幅与今天相似的画面闪现在眼前,其中最鲜明的,就是之前在堆谷集,那邪祟似是活吞了税官的头,以及他回堆谷集前,在那个地窖里,也正是这邪祟从他胸口钻出,把那些沙匪攒成一个硕大的肉球。
可当徐焱仔细去想,这东西到底是哪来的,何时进入他身体的,他就又会像之前那般,脑中出现一堵隔绝这巨大恐惧的障壁。似乎关于这东西的全部记忆,也就到此为止了。
放在以前,他不仅会把全部过往暂时忘记,关于这邪祟的信息更是被彻底封存。可这次虽然还是失忆,这东西的事他反而记了个清晰,也算是个长进吧。
用残存的心力,他得出了简单地答案:这个自称是他阿母的东西,想挨戳。以后受到了戳,就会来帮忙。
周围再次传来一阵沙沙作响,和零星的叫喊声,徐焱心中纳闷,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当他借着黯淡的月光看见成片颅骨靠近时,突然想起自己正在被鬼头虿和丹崖贼围攻,只是还想不起自己怎么会陷入这种境地。
他知道自己一定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可现在只能看着漆黑的天空,还有那闪烁而来的飞火流星。
火流星?飞过来?
徐焱瞪大眼睛,见一个火球从天而降,在自己身边几尺处炸裂。火球崩出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周围一大片鬼头虿。
而在那火球落下处,还插着一根利箭。
“找着了!赶上了!子明……应该是全尸!别射中他!”
洪钟般巨吼在不远处响起,继而第二颗、第三颗,一颗又一颗火球炸裂,流火不仅点燃了鬼头虿,还把几个靠上前来的丹崖贼也一并点燃。
火焰如流水一般瞬间淌遍了丹崖贼全身,那些疯人哀嚎着四处奔跑、打滚,结果就是点燃了更多的毒虫。
一个虬须巨汉如神兵天降,挥舞着长柄戟,把近前被点着的鬼头虿扫开,跑到了徐焱身边。
“呜呜呜……子明!义士!沛还想与你结拜,带你见我大兄,与你携手干一番大事业……可你如何就先走一步了啊……”
持戟巨汉如失了亲兄弟一般嚎啕,眼泪鼻涕大颗大颗地流在了徐焱的锦衣上。徐焱依稀想起来,自己与周围的鬼头虿纠缠,好像是为了保护什么人。可眼前这个牛一样壮大,自称名为“沛”的人,是谁来着?
沛……典沛……字……仲德……哦!
一幅幅画面闪回,酒舍斗殴、活尸群、税官、与宫老分别,徐焱终于朦胧想起来,眼前这人是哪一位。与典沛有关的其他记忆,也如蛛网般向外散开。
眼看典沛低下头,横流的涕泪就要扑面而来,徐焱赶紧抬起一只手,把典沛的脸推到一边,艰难地说:“我还没死……”
“啊!子明……子明你还活着!”
典沛惊喜大呼,眼泪却流的更肆意了。徐焱抖着嘴唇嚅嗫道:“不过……我就快走了……”
“唉……”
典沛闻言,又十分配合地长叹一口气,狠狠一拳砸在沙地上。
徐焱握住典沛的手,艰难说道:“我走之前……还想……求你件事……”
典沛赶紧连连点头答应:“你说……你说啊!”
“我从未见过马蹄金……你若有……可否送我一枚,伴我上路……”
典沛闻言咬了咬牙,把手伸进护甲内,掏出一块带着体温的马蹄金塞进徐焱手里,怆泣道:“本来想留着,备公子的不时之需……子明,你安心去吧……”
徐焱把马蹄金塞入锦衣内,轻轻按了按,对典沛说:“仲德……既然如此……那……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