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建惊呼一声,就要伸手来抓。一旁的颠沛赶紧拦下公子建,朝手中的双戈戟啐了一口,对徐焱说道:“这一回,某真的让你知道何为好戟,保证砍头如削泥,不让你多一分痛楚……”
徐焱闻言,抬脚就踹在了颠沛的腹部,颠沛向后连连退去。可紧接着,那尸蜒也好像见了鬼一般,松开了徐焱落在地上,如跳蛆般挣扎了起来。
徐焱赶紧抄起几上的油灯,连油带火浇在尸蜒身上,那尸蜒在火中挣扎一番便烧成了焦炭。
“小公子,恕某无礼了!”
公子建和颠沛刚松了一口气,徐焱突然一把拉过公子建的手臂,张嘴盖住了伤口。
两腮一阵鼓动后,徐焱松开公子建手臂,把一大口红绿相间的污血吐在了地上,公子建的伤口处也只剩下干净的鲜血慢慢流出。
“事出突然,只能行非常之法。后面有没有事,就看你造化了。”
徐焱说罢,用酒漱了漱口吐在了地上,随即招呼宫老给公子建和颠沛包扎伤口。
公子建看着徐焱胸前的血污,碎衣之下似乎有数道伤口,面带忧色问道:“子明义士,你也被咬了。你那伤……没事吗?”
徐焱抬手在胸前胡乱抹了一把,裹紧衣服应和道:“没事!我时常以大盐佐食,五脏六腑都已经腌渍过了,尸蜒可奈我何?倒是你们且记住,这些活尸体内通常不止一只尸蜒,下次可要小心……”
真假参半的瞎扯,引得公子建微微皱眉。他盯着徐焱的眼睛,似要看出更多东西。
徐焱随即立刻转身,对正在抱着手吸个不停地颠沛道:“蛮牛!你刚才想要我命是吧?这账我可记下了!”
颠沛脸上红白不断,支吾道:“子明……义士莫怪,我一时情急,也是想依你的处置之法。我怕你变作那活尸,既臭且丑……”
徐焱其实也知颠沛确无恶意,只是想逗一逗颠沛,于是满脸嫌弃地摆手说:“别再啜你那牛蹄子了,扎一下没事的,倒是小心自己啜个血竭而亡……”
仲德赶紧松开了嘴,让宫老给他手掌包扎好。
宫老看了看地上壮丁的尸体,叹气道:“生逢乱世,人命同刍狗。上月死二伤三,今日仅死一个,已经不易了。外面应该已经没事了吧……”
此时集外喊杀声也渐渐停止,想是壮丁们已经料理了外围的活尸,所有人都收了兵器各自修整。
尚不明就里的公子建,随即蹙眉问道:“每个月都有活尸来堆谷集杀人?此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等宫老回答,不知何时从后堂钻出来的小厮搭话道:“集中是自上月起,偶有一两个没心脑的活尸趁黑摸来,只要集外撒点粗盐,大抵也就应付了。而且活尸还怕光,中尸毒深入膏髓者,见日光则化藓糜,我就亲见过活尸被日头一晒就栽倒了。不过这样会持剑还会说话的活尸,集里倒是头回见。若要说最早何时起……听宫老说,他上次去县中打听,郡中各县早在五六年前,就已零星上报过数次了……”
“五六年前?竟然有如此之久?为何本地牧守不报与朝中?任由百姓遭侵扰屠戮?”公子建急问道。
“朝中?他们怎会在乎边地百姓死活……哎呦!”
小厮话没说完,就被宫老在头上拍了一巴掌,呵斥道:“快出去看看,外面可消停了。若是没事了,也好让妇孺出来……”
小厮知道自己又多嘴了,赶紧朝酒舍外跑了出去。
宫老则对公子建陪笑说:“不过是些怪虫和走肉,比起战乱灾荒、啸聚贼匪算不得什么,甚至还不及沙丘中的野犬沙狼和毒蛇,想是牧守自有打算,吾等小民听命便是。即便上报,天子又有何心力,顾及我等边陲芥民……”
公子建闻言,一时语塞。宫老话中之意,在场汉民无不心知肚明。
世人皆言当今天子如同庙中土木偶人,虽受景仰,惜无灵验。大汉百姓的性命,更多掌握在各地将军、牧守的手中,甚至于要仰赖天时,如遇灾荒,动辄易妻子而食,如风中草粒般飘摇无根。
几人兀自感叹时,小厮突然满脸惶恐地跑了进来,哆哆嗦嗦地喊道:“死光了!全死光了!活尸……好多活尸!围过来了!”
除了小厮,几个出门解手的绿泽军也慌不择路地冲进来,惊惶喊道:“活尸!好多活尸,东西两门都有!”
徐焱面色一凛,顾不得胸口尚未包扎,急吼吼冲到了门外。公子建与典沛见状,也连忙一通冲到酒舍门外。
几人四下张望,只见星月昏光之下,东西两门间的主道上鬼影绰绰,一具具枯败活尸,摇晃着朝酒舍围拢而来,两边加起来足有上百。
酒舍四围,鼓喉低吼与牙关咯咯混鸣,死鱼之腥与腐肉之臭淆弥,有如群魔过狱门,好似百鬼出地府。
在这些尸奴之间,明显有一些身着短褐、手持农具者,双目已然浊散蒙尘,手臂、脖颈尚有血污新鲜的齿痕,身体尚且饱满,与那些枯槁般的灰绿尸奴迥异。
“那……那两个,不是方才与我撕扯的守门人吗?!”
典沛一声惊呼,引得近前的尸奴加快了脚步。
徐焱也看出那两人,心中顿时一沉。可此时保住剩下的活人更要紧,于是悲愤化作巴掌,一把拍在典沛背上,咬牙喝道:“你看他们如此亲近?你一吼他们都急着来叙旧了,你们再接着撕扯吧!”
说罢徐焱就拉着公子建返回酒舍,作势要关门,典沛眼见活尸群围拢过来,也赶紧钻回到酒舍里。
酒舍众人此时也得知门外活尸如潮涌来,都七手八脚地想要关上门。可酒舍两扇门,已经被之前三个黑袍人拆了一扇,半挂于门框的另一扇门稍一碰,也轰然落了下来。
典沛见状,横戟在胸前沉声道:“不过是些木桩草扎之流,我等皆有利器在手,出去与他们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