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为人师是人性,特别是在周若渝这样的学生面前,两人即将步入后院,周启停下脚步松开周若渝的手臂,抚须继续说道:
“这告缗之策就是鼓励天下人互相告发,但凡有商贾获利而不报,隐瞒家产不报,官府一经查实,抄家戍边,更重要是这查没的家产一半归公,一半给这告密之人。一时间告缗之人如过江之鲫,天下富商十去其九啊。”
周若渝心下感慨,如此简单粗暴的做法实在是乱来,可细想后也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皇帝缺钱,农民那一亩三分地的产出终归有限,这些大商大豪有钱却不纳税。
周若渝便问道:
“这告缗之人怕也各有背景吧?”
周启听的此问,开怀笑道:
“贤侄确有悟性,这才是关键,即便有这告缗的国法,却也不是谁都有这能力行这告缗之权的,而即便你拿到实证去告了,那巨商豪族与官府的关系也非一介平民可比的,所以真正通过告缗获利的仍是极少数人,这少数人里有谁,我就不便细说了。”
周若渝当下的出身已是那塔尖的极少数,可他前世的记忆仍在,他始终没有身为统治阶级的那份自觉,而是更多的把自己代入平民百姓之中,心下不禁升起一股愤懑。
只是这份心情无发泄,也无人可说。
周启见周若渝开始沉默不语,一时间也猜不透这孩子是为自己错过了可以通过告缗大赚特赚的时代,还是受了吕夫子的影响,想为这天下的不公吼一嗓子,于是试探道:
“世侄可有感悟?”
周若渝调整了一下心情,说道:
“小子受教了,只是不知这算缗告缗之法可解了朝廷困局?”
周启对周若渝的看法不由得再拔高一层,不管他是持了普通纨绔子弟的想法,还是那些空谈儒生的迂腐见地,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并不会觉得如何奇怪,只会在心里说一句毕竟年轻。
可转念再一想,这周若渝尚有几月才到九岁啊,年轻人都不能算,只是一孩子。他心下不再是纯粹的欣赏亲近,而是感到了一丝惧意。
恰在此时,周启的夫人应该是听到了这边谈笑的声音,走到门口,微微一福,开口道:
“郎君,这是何家儿朗?为何只在这外院闲聊,却不进来。”
周启收拾好心情说道:
“周共周兄的大儿,素有神童之称,若渝世侄过来见过伯母!”
周若渝乖巧上前行礼问安:
“若渝见过伯母,冒昧登门跟世伯请教学问,不想扰了伯母清静。”
“不打扰,不打扰。”说话间也是走前一步拉起周若渝就往里边行去。
“若渝好生漂亮,可有十二?”
因练武的缘故,周若渝身高确是远超同龄。
“伯母过奖,若渝虚九岁。”
周夫人还待开口,周启打断道:
“夫人且去帮为夫煮些羹汤美食来,我在世侄面前可是夸过海口,说我家夫人厨艺一绝,我这贤侄可谓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周家从长安请回来的厨娘,他都嫌弃。”
周启拿自己夫人跟周若渝的厨娘比,这是摆出了一个极低的姿态。
周若渝只得起身作揖行礼道:
“世伯切勿玩笑,小子只是贪吃了些,其实不挑食的,万万不敢劳烦伯母亲自下厨。”
周夫人却是把话头接了过去:
“我出身商贾,家中在长安有一间小酒楼,倒是自小跟随父亲在厨房忙碌,这做菜算不得劳烦,我也是喜欢的,你且坐着,我这便去准备。”
不待周若渝回话,便开始招呼下人准备起食材来。
周启将周若渝按回座位,继续说道:
“来,我们继续聊。”
“世侄可知我大汉一年国库收入几何?”
周若渝摇头,心下倒是诧异,一个县官难道还能知晓这等紧要数据,看来这个世伯也不如明面上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