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话不多,但陪着李盈无目的逛了一上午后,他还是忍不住道:“东家,还买书吗。”
“买!这就去,买完吃饭,吃完回家。”
走了一上午,李盈也有些累了,当下决定今天就到这。
“圣人云”,开在巷口,是一家非常小的书肆。
原因显而易见,经史不如八股盛,八股不如小说何,世人皆知卖古书不如卖时文,印时文不如印小说,一家只卖经义的书店怎么活得下去。
书肆门口,一拄杖老者正在跟隔壁理论,隔壁是一家多宝阁,以卖文房四宝、印章扇坠等文人装备为主。
两家似有宿怨,正在翻旧账,言语去年如何如何,多宝阁的伙计年轻,嘴皮子相当利索,书肆老者说不过,一怒之下挥杖去打。
李盈不愿掺和,绕开他家,继续往前到了一家名为“养正堂”的书肆。
这家店是做生意的,店里纵深两丈余,即五六十个平方,书籍分门别类,整整齐齐罗列,经史子集、医药占卜、时文小说……甚至还有食色性也的分区。
李盈登时上前就要查看,门口掌柜悠然道:“此架典籍二十两起,非买勿动!”
李盈顺势向前,假装路过,在下一个分区前停下,说来也巧,这里正是琴棋书画的地方。
架上琴谱、棋谱、字帖罗列,相比琴谱字帖如《正元堂谱》、《多宝塔碑》等名字,棋谱的名字就相当霸道了。
《天元诀》、《玄素经》、《通幽百势》……
一眼看去只觉每一本都是天阶功法。
经过取舍,李盈取下了《通幽百势》。
室内每个架子何处有哪部书,掌柜的一清二楚,见他动作直接道:“《通幽百势》,上册五两,下册十两,要现银不收银票。”
《通幽百势》,即一百道死活题,上册是题,下册是变化讲解。
古人常给死活题取个好听的名字,如四老出山势、千层宝阁势、黄莺扑蝶式、老鼠偷油势……另有如演武图、潮源翻浪图、百鸟朝凤图……
这些名字很多传到后世都演变成了围棋术语。
李盈翻看题目,心里想得却是这不比写小说挣钱快,转念又觉得不对,小说受众更广,且棋经尤其死活题,看一遍就没了,该卖不出去多少。
“额是你爹,额是你爷!”
门口突然传来两声古怪的叫声,李盈看去,正见掌柜的放肆抚掌大笑:“哈哈哈,黄老爷子,这是为何。”
“唉。”
只见“圣人云”的书肆掌柜拎着个鸟架子站在门口,架上立着个通体雪白的鹦鹉,鸟儿小嘴抹了蜜,对着“养正堂”掌柜便道:“额是你爹。”
黄老爷子痛心疾首,“我得这鸟儿半年,日日夜夜,耐心教育,只为它能学上两句圣人言语,哪知被余家小子翻墙入院,两天就学会了这么一句,真是学好三年,学坏一天。”
“养正堂”掌柜也神色暗淡:“鸟儿脏了口,怕是不得行了。”
“唉。”黄老爷子再叹。
掌柜的陪着哀悼两秒,突然欢快叫人:“柳儿,快,起锅,烧水。”
鸟儿大惊:“额是你爹,额是你爷!”
掌柜的面带欣然:“黄老爷子,知道你舍不得,可鸟儿脏了口,再想调教回来,怕是再费万般心思也不得,不如干脆交给我,由我料理。”
黄老爷子是个正常人,纵然心痛鸟儿废了,也不愿让它受汤镬之刑,当下摇头:“我且拿去外城,放了吧。”
掌柜的忙道:“黄老爷子,这鸟儿锦衣玉食,放到外面怕是连吃什么都不知道,哪有活路,到头来还是落入苍鹫鬣狗之腹,与其便宜那些畜生,不如便宜了我。”
黄老爷子皱眉,正要说话,只听屋里李盈出来高声道:“这鸟儿我喜欢得很,不知黄老爷子能否割爱。”
黄老爷子打量李盈一番,见他布衣无饰,不像富贵人家,怀疑道:“你,要养它?”
“当然。小子姓李,苏州人士,现居京城。”
黄老爷子点点头:“就像潘掌柜言语,鸟儿脏了口,想调教回来,怕是千难万难,李小哥儿若也喜欢养鸟逗趣,我可以引荐几位掌柜,寻个新鸟从头调教。”
李盈连连摇头:“为何要调教,说吉祥话的鸟儿无趣,这多有意思。”
“哼。”潘掌柜面色不虞,倒不是少了这口肉,只是不爽有人截胡打诨:“这小子进门就奔去了《萍水艳事》,何等货色可见一般,与这鸟儿倒是绝配。”
李盈撇了他一眼:“不如潘掌柜自比秃鹫鬣狗。”
“小子你说什么?”
“君子之异于禽兽者,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潘掌柜明知这是黄老爷子爱鸟,却在他面前口口声声起锅烧水,恨不能当面拔毛剜心,这岂不与禽兽无异。”
“额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