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武王子霍景桓,自出生之日起便不安分。”
说书人嘴上挂着微笑,似乎自己就在武王府中看着霍景桓那顽劣的样子。
“与其兄景昂不同,景桓生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说书人摇头晃脑,手上拿起一把白色折扇忽地展开。
“那年是正元十六年,云中外常有马贼作乱,但碍于武王之威不敢来犯,只敢在远离官道之处袭杀商队。”
“而云中城中的兵马御敌尚可,出城剿匪却无能为力,云中郡守只能让往来客商加强防卫。而景桓却不服气。”
“我堂堂大汉武王,居云中城中外御金贼还有内匪作乱,不可理喻。”
“那景桓这样说道,旁人皆称武王虎父无犬子,却也只当是稚子顽闹之言罢了,景桓却不同。他虽年幼却有胆气,那时年关将近,景桓以武王府大宴宾客为名诚邀城外大小匪徒来席。”
秦云凤不解,但台下的听众的疑惑要来的更快。
“匪徒怎么敢来云中城里呢?”
“就是,这武王公子也太,太单纯了一点吧。”
“我要是那匪徒,听到这消息非得跑得更远不可。”
其中一年轻听客神情激动,单脚踏在长条板凳上对着周围人阐述自己的看法。
“咳咳咳。”
说书人咳嗽几声,沙哑的声音停止了喧闹,见众人不再打岔他才继续说道。
“武王妃不允,景桓强拒武王妃之意,携三骑往城外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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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景桓呢?”
武王妃李明玉无奈,她挥了挥手示意四周的侍从退下,让自己的长子霍景昂上前来。
“你弟弟出城去了。”
霍景昂闻言便转身离去,但却被明玉王妃喝止。
“莫要冲动。”
明玉王妃深吸了口气,眼前闪过的却是霍景桓稚气未脱的脸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保证的样子。
她眨了眨眼睛把繁杂的思绪扫去,开口道,“景昂你暂且放心,你卫叔和聂叔都跟着呢。”
“看这臭小子能整出什么花样来吧,吃点亏才会老实。”
云中城外三十里处,一杆挂着霍字的玄色旗帜在空中飘扬,一披轻甲的骑士擎着旗杆跟在最后,在他前面的是骑着一匹娇小白马的孩子,孩子着白袍,头发用靛蓝色的方巾束住,一晃一晃却又稳当地前进着,紧跟在他后面的是两名着黑袍的中年男人,两人皆一脸肃穆,不时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你就是武王公子?”
云中城外最大的马匪头子公孙妄挠着下巴上稀疏的几根胡子一脸疑惑地看着不紧不慢赶到自己面前的几人。
收到武王府递来的信件时他还不甚相信,一名堂堂藩王公子从府里出来只是为了见一个马匪。
他先是看了看随行的两人,不像。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扛旗的骑士,不像。
公孙妄这才一脸疑惑低头地向着面前的霍景桓问道,“带三个人你就敢过来?”
“你就是公孙妄?”
霍景桓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公孙妄,饱经风沙让他面目斑驳,蜡黄色的脸上并没有因为他贼首的身份而多添加几分血色,但狭长的眼睛不时展露出的凶光还是告诉着他人,此人并非善类。
“我便是,霍小公子,你不会是来请我去云中城里吃你霍家摆的酒的吧?凭你可能可招待不起!”
公孙妄大笑两声,恶狠狠地盯着霍景桓,适时他身后的匪众也跟着大笑起来。
“公孙头领猜的不错。”
霍景桓笑了笑,紧了紧手上的缰绳后他毫不畏惧地回应着公孙妄的眼神。
“我父外征金贼,不时即将凯旋,但平金之役不在一时一地的胜负,而在长远。”
公孙妄抬手掏了掏耳朵,对他口中的大义显然没有什么兴趣。
霍景桓也不在意,只是露出一个笑容,“我知公孙首领对这汉金之事毫无兴趣,但你应对我大汉的爵位有几分兴趣吧?”
“爵位?”
公孙妄狐疑地看着霍景桓,他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人想要知道眼前的小孩能够允诺给他这份大礼,然而在两幅神色相同的脸上他无法取得任何回答。
“当然,于国有大功者可封爵,公孙首领在汉家地界逛了这么久,应该听说过吧?”
“那是自然,高祖皇帝定下的规矩我还是知道的。”
公孙妄面露贪欲之色,虽对取得爵位垂涎三尺,但他还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他不屑道,“我公孙妄当了二十多年马贼,说句不好听的,投了你汉国不被斩首便已是万幸,你个毛头小子还妄言什么爵位,拿我寻开心不成?”
语毕他左手便摸到马鞍的佩刀处怒视着霍景桓。
“怎么会是玩笑呢?”
霍景桓不紧不慢,只是笑了笑,俯身从马鞍上取出一个水壶喝了一大口后用手背擦了擦嘴。
“首领勿怪,小子年幼,正是动弹则疲的时段。”
公孙妄眼角抽了抽,他把佩刀抽出一截又放回去,发出一声脆鸣后冷哼一声以示不满。
霍景桓咧了咧嘴。
“这爵位呢,以首领现在的情况确实是没有半分的可能,但是呢,过几天就有了。”
“哦?”
公孙妄被勾起了兴趣,胯下灰白色鬃毛的骏马也感受到了主人火热起来的情绪不由得躁动着打了几个响鼻。
霍景桓勾了勾手,驭着小马儿靠向公孙妄,在他身后的两人对视一眼后并不阻止,但脸上的戒备之色多了几分,手上慢慢地摸上随身的兵器。
公孙妄一脸疑惑地低头听着霍景桓在其耳边小声地说了一段话,随着话语的结束他的脸上挂起了笑容。
霍景桓不紧不慢地回到原先的位置后笑道,“公孙首领可敢随我去云中城中一遭搏一搏这泼天的富贵?”
公孙妄虽然心动不已,却仍有警惕,毕竟人一进城,所说的种种都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若武王变卦那他便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小公子如何保证我公孙妄能见到武王,而不是虎贲的刀斧手呢?”
霍景桓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以为公孙首领是有熊心虎胆之人,原来不过是胆小之徒,无怪你只能二十余年只在这并州边远地界做匪徒营生。”
他看着公孙妄,坚定且自信地说道,“我以霍景桓之名,必让你公孙妄见到我父王,你可信我?”
“信你一次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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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孙妄被景桓一激之下便跟着他来到了云中城。”
说书人似笑非笑,手上的白折扇在脸前摆动着,好似回到了年轻时,那时他还是一名翩翩少年。
“匪徒之辈何曾见过王府之宴?武王在景桓的引荐下接见了公孙妄,一时之间相谈甚欢,次日公孙妄带着部下便去集结匪徒欲与武王合击金国。”
秦云凤想起了正元十六年间这件震动司州的大事。
“武王剿匪千余,俘三万,金国误入伏圈,亡兵万人,金将呼延垂战死。”
她喃喃自语,小声的话语史益丰并听不清楚,他皱了皱眉正欲问个究竟时台下说书人开口道。
“通金余孽,叛汉之人,密信已出,金人入瓮。”
“武王以景桓之举,通金密信为饵,举兵一举剿灭并州匪患的同时给予了金国以重创,连大将呼延垂都战死在伏杀之中,金国再不敢来犯边境。”
台下听客闻言皆面露崇敬景仰之色,秦云凤也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开始听后面的故事。
“而景桓凭此功闻名并州,谁人不知武王之子智勇双全,而他听说了枪王之事,便托武王寻沈枪王至家中教他枪术。”
“武王派人遍寻武林,终于找到了沈枪王的尸骸和他留在槐县的长枪。”
“枪王死啦?”秦云凤忍不住皱眉。
“枪王虽死,银枪却在,武王重金从槐县秦家手里买下了那杆银枪送给小子景桓。”
秦云凤闻言瞪大了眼睛,暗暗把此事记在心里。
“而枪王所学之枪术,乃是朝廷皇城司的百鸟朝凤枪。”
“那不是朝廷的秘技?霍景桓能学得到吗?”
说书人笑了笑,“武王爱子,更为嘉奖其功,便上书汉帝。”
称道汉帝时,说书人拱手向着西方行了一礼。
“汉帝赞赏景桓之勇,但训其要虚怀若谷,不可自大,见武王替子求艺,便令皇城司统领刘文松前往并州武王府上教导武王之子百鸟朝凤枪。”
“想来已有一十年了。”
说书人言毕叹息一声,“今日便到此为止了,还望各位老爷夫人公子小姐海涵。”
说书人拱了拱手,便将折扇收起,端着茶杯闭目沉思,台下听客见状便也回到自己的事情上去,吃茶的吃茶,回家的回家。
槐县外五十里处,一队汉军装扮的骑兵正在朝着县城快速逼近,马蹄践踏在黄沙路上溅起大团的尘土。
领队的士官擎着写有“霍”字的旗杆,但是头盔下的脸却不似汉人模样。
数十具尸体和马车残骸散落在骑兵队伍经过之处上。
“铛!”
“铛!”
“铛!”
“武王兵至!武王兵至!”
见说书人离开后就赶紧带着侍从紧跟着说书人的秦云凤和史益丰便听见了街上传来嘈杂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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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武王遣兵屠了光州槐、灞、开宁三县,逃出者皆云屠城兵是武王的兵马。”
长安皇宫御书房内,汉帝刘彦闭着眼,身后是大太监姜光福持着密件小声地汇报着。
“光州刺史我记得是?”
“是秦吉亮,先帝正元年间十五年进士出身。”
“哦,朕记得此人。”
刘彦叹了口气,“事情已传遍光州了吧。”
“陛下,还未。逃出城者都被镇北王收留下来了,消息没有散出去。”
“霍庭安那边,没有消息?”
“说来奇怪。”
姜光福疑惑道,“按皇城司的情报,武王那边并没有兵马的动向。”
“朕相信武王的忠心,但是屠城者毕竟打着武王的旗号。”
刘彦坐起身来,姜光福连忙递上温好的八珍莲米羹。
浅浅地喝了一口,刘彦开口道,“召武王进京述职,顺便去信知会他光州之事,要他自查。”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