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回的记忆片段,和真实坠地的过程,其实只花了极短的一瞬间。
说起来,他时常被类似的幻象侵扰。一开始他还会紧张不安,担心是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但后来随着次数的增多,他发现除了有时候会走神以外,并没有影响自己学习工作,也就用习以为常的心态对待了。
而他在当下突兀地回想起来,或许是因为相同的坠落体验而产生的共鸣?
可惜,现在并不是展开说说的时机和场合。
昏黄的通道里,随着一声肉体撞击的沉闷声响起,侯三石趴在地上,头晕目眩,口干舌燥,身体保持着坠落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发现自己仍然没有脱离危险,不过幸好,这里已经不是那个可怕的棺材里了。
嘶——好疼啊,全身都疼,这时候要是有只烟抽就好了。他心想,尽管他已经戒了烟。
至于戒烟的原因?当然是因为贫穷。
下意识地想动弹一下,从四肢百骸涌上来的疼痛感又阻止了他。
在经历了接二连三的异变之后,他知道,此时还尚未到安全的时候,因为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在哪,又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在诸多问号中,他唯一清楚的是自己还活着,活着,便是最大的意义。于是,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勉强用双臂撑住身体,结果却在身下摸到了......一只冰冷的手。
深呼一口气,他缓缓抬起脸,正对上一双浑浊全黑的眼珠。
瞬间,一股寒意就像电流般从脊背流向全身!只那么一眼,就让侯三石彻底呆在原地。
借着坑道内昏暗的光线,他终于看清了拥有那对全黑眼珠的主人的模样——那是一头全身皱褶不平、皮肤呈现青白色、五官扭曲的人形怪物。
如果你在现实中遇到只存在于影视作品或是3A游戏里的恐怖怪物,请问各位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呢?
震惊?恐惧?尖叫?还是僵直?
答案自然不一而足,人类作为食物链中的一环,并没有摆脱这种生物性,在遇到真正的天敌时也会表现出瑟瑟发抖的样子,这再正常不过。就像是鲁迅曾经说过,百折不挠的英雄也害怕山间狗熊。
对于侯三石来说,他首先涌起了一种想要呕吐的欲望。
远比想象中更要狰狞可怖的面容,以及在全身皱褶之间,密密麻麻的像是小镜子一样闪闪发光的眼睛,不禁让他的心里泛起了强烈的违和感和恶心感。
卧槽,这,这正常吗!那么多眼睛!你以为你是一闪一闪亮晶晶吗!
怎么这么恶心啊!别靠近我啊!
这是假的吧,一定是!现实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超自然的存在!
又是被砍又是怪物的,我,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脑子像是锅炸开了一样,各种不安且奇怪的念头不断地涌现,恐惧如狂风骤雨般占据了他的身心。
有人说,一切恐惧都来源于未知;当然这句话的下半句是,一切恐惧都来自于火力不足。
面对这种完全不讲道理、只出现在人类想象共同体中的怪物,侯三石心里连一丝丝对抗的念头都没有,只想赶紧连滚带爬地撒丫子逃命。
正惊魂未定时,一道十指如钩的残影直冲面门袭来,侯三石心神一凝,急忙起身回避,只见一只血爪堪堪擦过身侧,肩膀顿时一片鲜血淋漓。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随后整个身子都晃了晃,向后踉跄了几步。
面前的怪物见没有抓住猎物,先是仰天咆哮一声,然后猛地弹射而起!从半空落下用人类无法企及的力量顺势将侯三石硬生生地掼倒在地。
砰的一声!
侯三石被砸的眼冒金星、头晕眼花,气血翻涌之下,他喉间一甜,往外喷了一口血。
胸口好痛啊,妈的,肋骨是断了吗?
他脸色灰暗,想挣扎站起,身子却轻飘飘地使不出劲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噩梦般的怪物靠近。
对于一个刚满18岁的少年来说,他已经非常努力且坚强了,但是世界显然对他并不宽容。接二连三的惊险遭遇,加上全身磋磨了太多的伤,他已经气血衰败,体力达到了身体可支撑的上限。
不可能......这肯定是......一场噩梦......
往上看,怪物裂开嘴露出如剃刀般的锯齿,细长的舌头在裂到耳根的嘴里上下翻转,贪婪的目光始终紧紧地盯着自己,不时地在嘴角边留下了未知的涎液。
我......为什么......还没有醒来......
由于彼此的距离太近,腥臭的风扑在他的脸上,给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的感觉。
支棱......起来......啊......侯......三石......
侯三石的思维陷入到了某种时钟的停摆之中。他僵直了身体,意识断断续续地上传,就像变成了一只电量被耗尽的玩具,完全丧失了任何行动力,任凭对方如野兽般锋利的血爪直接嵌进了他的肋骨深处。
怎......么办......要被......吃了......
带着倒刺的舌头缓缓舔过脸颊,不断向前摩挲,带来一股钻心的刺痛感。怪物埋在他的脖颈间来回伏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吮吸和咀嚼声。
这......就是......死亡吗?好......轻松......
随着大量血液的失去,侯三石能感觉到自己仅剩的意识正在渐渐消失,身体就像断线了的风筝,变得越来越轻,飞得越来越高。
周遭的一切都在变冷,反而是怪物吮吸的地方滚烫得像块铁。
都说人死的时候,一生中的记忆会像走马灯一样闪过,就像是让人又从头活了一遍。
对此,侯三石曾经看到过一种说法,上面说这种走马灯的体验,其实是你的大脑通过回忆你生前的记忆,从中试图找到拯救你的方法。
他当初看到时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甚至还有点嗤之以鼻,直到他现在亲身经历,才彻底明白这种徘徊在生死之间的复杂感受。
渐渐的,属于生命的一切,在他面前重新归于寂静。
......
“从未来穿越之人——”
猝不及防的,一个低沉、毫无感情的女声在他脑海中直接响起。
世界的喧嚣远离了他,时光的指针也不再拨动。这一刻,他犹如风中残烛的生命得以暂续。
“谁......是谁在说话?”
意识支离破碎的他,在内心喃喃道。
“从末日逆转之人——”
“从高天亵渎之人——”
“从黄泉归乡之人——”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一个又一个声音,循次渐进,一齐被编入宏大的低语。
“现世的善恶被领入歧途,黑日的审判横征暴敛,世界将变成一片焦土。”
“......”
“汝是否愿意重侍『完美』,让腐朽之人重新焕发信心,并立志踏过那僭越之人的尸体?”
“......什么?”
“以此昭示,赐汝重燃余烬。”
......
在回应呼唤后的下个瞬间,他就惊讶地发现,自己正提着灯走在一条完全孤绝的黑暗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