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顿村长显然是个厉害的角色。在这个晚上的动乱中,老人拖着受伤的病体,很快稳住了局势。直到回到家中,与孙女独处时,他才暴露出身体上的虚弱。小女孩佩格娜也不简单,不仅性格冷静残酷,处事也很老道。面对爷爷的咨询,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始终没有透露他的存在。当夜深人静时,佩格娜回到楼上,却又变成小女孩该有的样子,搂住他的腰,留下感动的泪水,向他表示谢意。这让他想到了妹妹塞拉。塞拉不是他的亲妹妹,跟他的关系却算是最好。每次得便回家,他都会特意为妹妹准备小礼物。妹妹总会对他甜甜地微笑,经常拉住他的手,跟他聊说一些闲话。有一次,塞拉还在他的脸颊上亲上一口,然后羞涩地跑开。过了登遐节,塞拉年满十岁,而自己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见到她。想到这里,他伤感不已,心如刀割。
“此地不可久留,明天天亮就出发。”他告诉自己。
他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吵醒,不无惊讶地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床前居然围站着一群人。他认出了佩格娜,其他都是陌生的面孔,有男有女,像是三道村的村民。佩格娜依旧穿着麻布睡衣,脸上挂着跟塞拉一般的甜美微笑。他正要发问,看到小女孩手上的东西,顿时警觉起来。那是一根红色捆绳。他想要坐起来,却发现双手双脚都已被牢牢捆住。他想要说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佩格娜挥了挥手,村民们无声地让开一条通道。有人将他抬了起来,离开房间,降下楼梯,来到大屋门前。小广场上已经燃起一团篝火。更多的人围遮边上,每个人都面无表情。除了火焰燃烧柴木的炸裂声,现场没有其它声音。几个男人抬来一张高大的红桌子,横担在火团上。他被推放了上去。他感到身下蒸腾的热量,奋力地挣扎,却没有丝毫作用。村民们拢紧了人圈,手拉起手,摇头晃脑地转动起舞,每张脸上都带着怪异的笑容,却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时,佩格娜再次出现。小女孩面色苍白阴沉,灰白的麻布内衣染满血污,跟昨晚上几乎一模一样。更要命的是,她的手里握着一把锯子。小女孩一步一顿地靠近他,猛地抓住他的脚。
“咚咚...咚咚!”有人在敲门。
他一下子惊醒了,翻身起来,手按床内的枪刃。不过,他很快明白了现实状况,放弃下一步的动作。佩格娜推门走了进来,弄翻挡在门后的罐子,发出“咣当”一声响。小女孩穿着藏青色棉布长裙,头发用花布头巾扎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净,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她的手上端着托盘,盘中有热气腾腾的茂菜汤以及黍饼。
小女孩将托盘放在靠窗的木桌上,“五先生,吃点东西吧,”她的表情柔和而轻快。
“我好像记得,你说粮食已经吃光了。”艾文一边穿鞋一边说。
“快没了不是等于没有。再笨的松鼠也知道囤点救命的口粮,好让自己不在冬天饿死。那个臭老女人也死了,她一个人的口粮抵上我们十个,”小女孩更显欢快,“你放心,食物很干净,威顿家知恩图报。”说着,她抿了一口汤,扳一小口饼放嘴里咀嚼。
“感谢招待,”艾文走过去坐下来,“你今天气色不错。”
“没人情愿像野狗一样活着,”小女孩用手抹去桌上的积灰,然后拉开窗帘,对着斜射进来的晨光,“我以前最怕看到天亮。每到这个时候,我需要穿上最臭的衣服,抹上最难闻的尸油。爷爷会打我,每个坏人都想欺负我。要不是我有饭桶,可能早就死了。”
“饭桶是什么?”艾文问。
小女孩从口袋中掏出黑色管状物,“就是它了,巫女大人送给我的。”
艾文拿起有些烫手的黍饼,大大地咬了一口,“你有什么打算?”
“昨天到现在,我们没有抓到不死人,”小女孩脸上闪过一丝忧色,“我怀疑,红眼老怪会有大行动。”
“什么红眼老怪?”
“红眼老怪就是红眼老怪,这块不死人都归他管。他会给活人下咒,只消盯上几眼,活人就会失去灵魂,受其奴役。他身边总跟着几个手下,他们还有只怪猴子。猴子不会猴叫,只会吹弄号角。不死人听见号角声,就会聚集起来,候其指令。我们要是听到,定要关门熄灯禁声,不敢丝毫马虎。”
“你说的红眼老怪,应该不会再出现了。”艾文说。
佩格娜的面色开始是惊喜,不过很快黯淡下去,“大概在半年前,此地首领还不是他,是个又黑又矮、没下巴的胖子,也是个红眼怪。”
“首领都是红眼睛?”艾文停下喝汤的动作。
“是的,每个红眼怪都有自己的地盘。要是有人死了,很快会有新的替代者,”小女孩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五先生,你还是回去吧。前面没有希望,只是死路一条。”
“我身负使命责任,”艾文淡然一笑,“在疫区行走,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你如果坚持的话,”佩格娜叹了一口气,“沿路口向东,泰格里镇是必经之路。听说那里受灾特别严重,韦恩就是那儿逃来的。至于如何活得更久...第一条,穿上最臭的衣服,一定要抹上不死人的尸油。第二条,尽量不要发出声音,不死人不仅鼻子好,耳朵也很棒,尤其在晚上。第三条,不要随便相信求救者,比如我们,就是坏透的坏蛋。第四条,所有士兵都是强盗和杀人犯,有时候比不死人还要坏;第五条,会法术也不要随便释放,除非你有巫女大人的灵药。”
艾文产生了兴趣,“巫女大人是谁,灵药又是什么?”
佩格娜微皱起了眉头,“女巫大人的名字我不能告诉你,她会生气的。她的药香香的,不仅能掩盖气味,还能防止变异。可惜,我早就用光了。”
艾文点头表示感谢,“如此下去,我看本村难以持久。你和爷爷何不带上所有村民,离开疫区避难。要是你想去康城,我可以为你写一封介绍信。我的主人心肠很好,定然会出手帮忙。”
佩格娜缓慢而坚决地摇了摇头,“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已经生了根,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