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间,一切仿佛都被凝固住了,除了昏黄而跳跃的油灯光,以及那名叫巴伦的胖子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终于,韦恩忍不住了,一脚踹开同伴,抢过木盾。胖子失声大叫了一声,跌跌撞撞地逃出门外。韦恩举着木盾,上前了一大步。
佩格娜端坐不动,“你真考虑清楚了?”
韦恩四下窥望,“想要村长救你,恐怕你要失望了。那老东西除了会贪钱,一无是处。”
“没有我爷爷,你们能活到今天?”小女孩的声音如含冰霜,“你已经无耻得无可救药了。”
韦恩冷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大房子是怎么建起来的。你爷爷串通周正,压榨村民血汗,克扣治材算头。这些事情,别装着耳聋眼瞎!”
“你撒谎!”佩格娜愤怒地捶打桌子,吓得对方后退一步。“我家房子都是自己辛苦盖起来的!”
“你们家以前天天吃肉,猎户们反而吃不起肉。你以为那些酒是怎么来的?老滚蛋串通别人走私酒盐,三道村就是个窝点!”韦恩哈哈笑了两声,“若非他当初哄骗村民,捏造末日谣言,恐怕大伙早就逃光了,根本不会死这么多人!”
佩格娜说:“走私可是上绞架的重罪,你不要信口雌黄。”
“小东西,”韦恩缓缓地侧向移动,以便观察昏暗的房间深处,“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老子就是他的合伙人!”
巴伦躲在门口探头探脑,提醒说:“你他妈喝多了?跟小丫头废什么话!”
“你给我闭嘴,滚下去,”韦恩命令,“帮他们一起找钱!”
胖子嘟囔一句,匆匆下楼去了。楼下传来破坏的响动,还有压抑的呻吟声。“你听到了么?只要你爷爷的藏的钱找到了,游戏就该结束,”韦恩凶狠地笑了笑,“你以为,我真的害怕小小毒针?我早该知道,那破管子就像干了一晚的男人,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
佩格娜快速转动一圈手上的东西,男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既然如此,你在害怕什么,为什么还要举着那块破木板?”
“小东西满肚子坏水,不得不防,”韦恩有些不自在,前进了半步。
“我一个小女孩,不过是为了活命。你摸摸自己的肚皮,想想里面装的是什么黑烂心肠?不尊耆老,不从村长号令也就罢了。你还拉拢收留那些坏蛋,拦路抢劫,杀人放火。要是有人反对,你便要统统杀掉。你还让村里女人陪你们睡觉,稍有不从,便杀了她们,吃了她们。圣光在上,这样的坏蛋为什么还活在世上,怎么不下地狱?”
韦恩傻里傻气地笑了,“小丫头,你可算过,死在你毒针下的有多少人,死状有多惨?”
小女孩面目暗沉下来,“我是被逼的。”
“放心吧,圣母老人家不会收留我,也不会收留你,”韦恩嘿嘿一笑,“你那蠢货爸妈,还有总碍事的哥哥,都在地狱等你呢。”说着,他靠近了两步,离桌子仅有半丈的距离。
“他们的死跟你有关系?”佩格娜从对方表情中找到了答案,“我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杀你。”
韦恩打算扑上去,听到房梁上有响动,扬首向上看去。便在一瞬眼间,一道黑影从房梁上跃下来,落在他的身后。韦恩尚未来得及反应,脖子便多了一条裂缝。韦恩瞪大惊恐的眼睛,发出“咯咯”数声怪音,剑盾全都坠在地上。黑色液体先是沥出一点,很快势如泉涌。他想要捂住,却根本压不住,液体从指缝间往外突冒。终于,男人“扑通”一声,倒在地板上。
佩格娜从铺下抽出匕首,毫不迟疑地割下死者的头颅,血淋淋地提在手上。“五先生,我不想再杀人了,”小女孩的脸色平静如水,“请帮我从这里出去。您应该也是这么进来的。”
屋外酷寒刺骨,如有刀割。佩格娜仅穿单衣,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寒冷。她缓缓爬下烟囱旁的小平台,从容地站在边缘处。屋前正有几个望风的男人。她高举脑袋,扬声说:“韦恩.乔姆森已经死了!”说罢,将死人头扔了下去。
艾文重新躺回床上,已是半个时辰以后。天一亮就要赶路,他需要好好地睡一觉,以养精蓄锐。要在以前,这非常容易办到,今晚却迟迟无法入眠。
在十五岁那年,他随李瑶南下失序地赛昆,在神女湖附近中了陷阱,遭泽地人绑架。在被活祭前的暴雨夜,他们乘着看守懈怠,破开地笼,逃了出来。为避免被抓回去,他们几乎三天三夜没怎么合眼。最后,他们偷的马都累死了。在逃亡的过程中,艾文发现马背上也是可以睡觉的。也是从那时开始,无论在什么环境下,他都能够快速入睡。
可能是因为连日的劳累,也有可能是环境的问题。这个名叫三道的偏鄙村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古怪,粗野与狂劣丝毫不亚于泽地人。人们围着熊熊燃烧的火堆跳舞,节奏轻快,却个个面无表情,似乎都是哑巴。有人赶来一个肥胖的老女人。这女人衣衫不整,满面惊慌。有人手起一刀,便将老女人砍翻。接着,人们用长棍将老女人与韦恩尸体戳个对通,像一串烤肉,丢进火中。村民们纷纷上前,女人们冲火堆吐唾沫,男人们则对着火堆撒尿。最后,一个奇装异服的老男人舞蹈作词,声音却小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