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功夫，小镇桥口的火堆点燃了起来。尸体被无差别地收集，一具具投入火中，最终化归无所凭依的黑色焦土。在倾塌近半的平铺桥下，马丁河上水气静静地翻腾着，一缕缕地盘旋向上，奋升到某一高度，仿佛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压迫，瞬间如云烟消。

“我们真要过去？”李伽林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李瑶点头说：“我们手上最大的筹码就是无中生有的飞艇援助。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前，时间将是我们的头号敌人。想要活命，尽快渡河是唯一的出路。”

“我要是死了，”李伽林说，“还请族兄送还帮忙朋友们的遗物，当然还有我的。”

“现在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李瑶提醒他。

三等兵哈维与另一个公府兵相互扶持，蹒跚着走了过来，请求李瑶带上他们。“那些家伙比不死人还没人性！他们不允许我们收葬兄弟们，却一把火将他们烧掉，跟不死人的尸体一起！”哈维的脸因气愤而涨红，“毫无疑问，最后被丢上去的肯定是我们。”

李瑶问：“你们的通讯器弄好了？”

哈维喝问同伴：“死乔恩！老爷问你，通讯器还能修好？”

那叫乔恩的面色焦黑，干巴巴的像根木柴，是个负责维修的四等兵。因丢了半条胳膊，他看起来有点无精打采。士兵倚住烧残的车架，叹息说：“圣母在上，原力丢了，肯定好不了。”

三等兵摊手说：“您听到了，好不了啦！”

“你小声点，”李伽林向四周望了望，“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们好像有三个人。”

哈维回答得十分爽快：“那个刚死啦！”与同伴对视一眼，又补充说：“吐了好多血，我们也没办法。他是搞研究的，我们跟他不熟。”

李瑶冷笑一声，“贵团全都壮烈殉国，带着秘密下地狱，布雷将军松下一口气，便能安心地吃饭睡觉了。”

哈维吃惊地后退一步，“您要杀了我们？”

“最好不要跟我耍心眼，”李瑶向浓烟滚滚的火堆努了努嘴巴，“否则，那里将是你们的归宿。”

艾文埋葬了惨死的马匹。这是一匹汉诺杜马，肚子被掏了个大窟窿。从离开赛尔起，此马便是他的坐骑。至于李瑶那匹花芦马，已是尸骨无存。接着，他寻到一辆勉强能用的板车，将重伤员诺尔卡以及少量物资一并送到河岸。伤员们包括凯蒂全都参与行动，在河岸废弃的码头旁建造木筏。造筏的木材来自一堆堡垒石壁下、被积雪覆盖的原木，恰好离河岸不远。哈维提供了这个情报，另一个士兵乔恩找来了绳索。为了活命，他们都表现得很热心。

“听说河里有怪物，不知是真是假。”哈维一边麻利地捆扎原木，一边问他的同伴。他的眼睛到处乱扫，显然是说给旁人听的。

一旁的乔恩失去了一条小臂，用嘴巴来配合系扣。士兵吐了两口吐沫，开口回应：“当然是真的。我亲眼见过一次，两条黑色大怪鱼在河中打架，河水都变红了。”

哈维来了精神，“我怎么没听说过？”

“巡逻时候看到的，就在下游大约两里路的地方，”乔恩使力踹了一脚不肯归位的原木，“死鬼巴特曾向率长大人汇报，率长大人又去找团长大人，结果被臭骂了一顿。他回来后就骂我们，叫我们不要声张。后来，搞研究的那群死鬼还想抓两条上来。团长又骂了他们一顿，说水里的我们不管。”

李瑶问：“有人在河上遇险？”

哈维连连摇头，“这个倒是没有，上面不准我们下水，连钓鱼都会被关禁闭。”

随着太阳逐渐升高，河面上的雾气悄然消散。大木筏顺利制作完成，足可容纳所有人及装有物资的拖车。众人合力将木筏推下河道。两个士兵迫不及待地跳上去，催促赶紧开溜。

“快走吧！那些坏蛋已经偷窥好几次了。”哈维催促。

“河里的怪物一定会很高兴，一坨肉不够，再送一坨，”李瑶说。

哈维慌里慌张地跳上岸来，“我们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不想再丢在这儿。”

他们将几根未用完的原木全都帮上冻肉，然后推到河里。这些木头顺流缓缓而去，直到消失不见，水面毫无异常。众人忍不住面露喜色，李瑶却是忧色不解。

“我先去跑一趟。”艾文建议。

李瑶稍作沉吟，“我们的性命就都交给你了。”

马丁河是乔林与康城两座大城间的水上要道。该河源头发自露罗干姆山脉，至康城后汇入丹河，全长大约有四百里。三年前，艾文曾奉命将寿礼及李瑶手信送给斯旺.亚布拉老先生。他从康城出发，走的便是这条水路。他搭乘往返两大城市的客船，当时船上满是乘客，包括走南闯北的富商、天涯为家的流浪歌手、找活办事的赏金猎人，更多的是访景游客、贩夫走卒，当然也少不了小偷、皮条客与风尘女。在三天两夜的航程中，叫他感受最深的是喧哗的人声以及河道上来往不绝的船只，沿途景色还算优美，暂停打尖的食物差强人意。

除了叫人心尖颤动的死寂，河道上什么都没有。暗绿的河水叠荡复杂的水纹，像是魔鬼狰狞的笑脸。他小心翼翼地撑动长竹竿，点到实地的感觉让他感到踏实。突然，这种舒适感一下子消失了。他趔趄了一下，扯到被撞伤的腹部，疼得有点厉害。

“五先生，您没事吧？”有人在他的耳边悄悄说话。

他发现说话的是凯蒂。他吃了一惊，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然探过一次来回。此刻，所有的同伴都在木筏上，筏子已经靠近河道中心。

“应该是太累了，上岸后必须要休息一会，”他暗想，然后看着女人满是忧愁的眼睛，“我没事，你怎么样？”

“我...我有点怕，”凯蒂小声说，垂下眉头，眼中闪动泪花。

木筏忽然震动了一下，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咕咚”一声，更加猛烈的碰撞袭来。众人站立不稳，全都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