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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各怀鬼胎

四月初一,天有日食,免太尉马日磾,以幽州牧刘虞为太尉,不日,天子于长乐宫嘉德殿前驾崩,年三十四。

天子骤然发病,当时亲信唯有蹇硕在旁,临终遗诏“董侯”刘协继嗣,托付蹇硕辅助其上位。此前天子拜其为上军校尉总领西园八校尉,又以董重为骠骑将军,皆是为了制衡大将军何进,不至于让刘辩一家独大。自黄巾之乱何进拜大将军以来,屠户出身的他竟陆续有党人依附,令天子也始料未及,毕竟士族素来自命清高。如今朝中无人可与之抗衡,此刻弥留之际突然使天子意识到,假如刘辩即位将又会是外戚干政的局面,所以才下此决定。

此前京兆尹一事,蹇硕办事不力,回宫后嫡长子刘辨颇有微词,令其也更属意董皇后抚养的刘协。可是即使天子健在都难以废长立幼,当下仅凭口诏又谈何容易,刘辩背后的何进正是最大阻碍。宫中自然有董皇后应对何皇后,然而一旦何进召集众臣反对,甚至领兵抵抗都将会使局面不可收拾,到时蹇硕所谓统领八校尉的身份肯定是形同虚设。

如此蹇硕秘而不宣,先在府中命人暗设刀斧手,邀请何进前来相谈要事,准备解决何进后再立刘协为帝。如今蹇硕尚是西园八校尉统领,大将军名义上也是其下属,因此何进不敢怠慢稍后驾车就到。

“恭迎大将军。”蹇硕麾下一众副官在门外迎接,见何进下车整齐划一地向其低首行上揖礼,唯独司马潘隐抬头盯着何进,神情更是透露出惶恐之色。

何进见势心中一颤,此前蹇硕建议天子命其西征,想借韩遂等人的手除去自己,当时正是潘隐通风报信。所以何进于天子诏书下达之前,先一步上书请中军校尉袁绍平定青州和徐州的黄巾,后以袁绍等众将不在身边为由一直推脱。此时潘隐做出警告,定是蹇硕又有奸计,而且神情昭然若揭,必然是事态已经进展到不得不如此的地步。

何进略微欠身回礼,言行不禁比来时紧张许多,“容禀蹇上军,我尚有一物未取来,到时必当面赔罪。”顾不得说辞略显唐突,何进立即上车就走。

蹇硕升任上军校尉后作威作福,不仅对诛杀其叔父的典军校尉曹操颐指气使,而且对何进也甚是轻视,但其绝对不敢自作主张对付当朝大将军。何进路上思虑至此,心中更是忐忑不安,随即下车骑上左右护驾的马匹,抄近路向驻军的平乐观奔驰而去。回营之后,何进暗中集结兵马于百郡邸,每年岁末郡国派上计吏入京便居住在百郡邸,现下正是无人,又命人向蹇硕称突发疾病不能拜访。

与此同时蹇硕在家中等候许久,仍是不见何进,知晓计谋已然不成,仅凭董皇后和骠骑将军董重麾下千余兵力,成事肯定难于登天。终究自己只是不受宠,并没有得罪嫡长子刘辩,而如果蹇硕遵奉遗诏却是性命不保,最后其选择按下不表,又嘱咐参与暗杀之人守口如瓶。

天子登遐,皇后诏令三公典管丧事,百官皆身穿素色单衣,里面没有内衬,用帻巾裹头而不加冠,以示哀悼之情。关闭城门与宫门,近臣中黄门持兵,虎贲、羽林、郎中署皆加强宿卫,各宫府警备森严,北军五校即如今的西园八校尉绕宫屯兵,黄门令、尚书、御史、谒者昼夜巡视军队。

依照礼制,三公整理亡君仪容,待皇后、皇太子以及皇子陆续哭踊,表达哀思之情,再为其沐浴更衣。守宫令兼东园匠将女执事把珠玉放入其口,缠以缇缯十二重,全身覆盖金缕玉衣,乃是天下最好的玉石以黄金线编织,传闻能使尸体不朽。依礼百官于殿下哭,当夜下竹使符告郡国二千石、诸侯王,符到皆伏地而哭,以表悼念之情。

小敛之时,依照礼制东园匠、考工令呈上东园秘器,表里都是通红的上好棺木,虡文画日、月、鸟、龟、龙、虎、连璧、偃月,牙桧于梓宫棺木之中。大敛于大殿两楹之间,五官、左右虎贲、羽林五将,各领所部,执虎贲戟、屯殿端门陛左右厢,中黄门持兵殿中陛阶之上。夜漏之时,群臣入,昼漏上水之时,大鸿胪曹嵩设九宾,皆跟随着站立于殿下。遏者引诸侯王立殿下,西面北上,宗室诸侯、外戚等在后,西面北上,治礼引三公就位,殿下北面,前是有特殊地位者和中二千石,以及列侯和次二千石,六百石、博士在后,群臣陪位者另于西上列队。位置确定后,大鸿胪说明具体事项,谒者传话。殿内皇后东向,贵人、公主、宗室妇女以次立于其后;皇太子刘辩在东,西向;皇子刘协年少退在南,北面,随后皆伏地而哭。大鸿胪传话哭,群臣亦哭。

三公亲自登上梓棺所在的东阶,安放梓宫内圭璋等玉制礼器,近臣和佐臣如上,此时嗣子刘辩依照礼节哭踊。东园匠、武士下钉衽,截去牙,太常上太牢奠,太官食监、中黄门、尚食次奠,执事者回礼,太常跪曰“哭”,大鸿胪曹嵩按礼仪传哭。三公奏尚书顾命,太子即日起登天子位于柩前,并向上天请示十七岁的刘辩即皇帝位,尊何皇后为皇太后。无天地异象即是可,则群臣皆出宫,依照礼制换吉服再入会。太尉刘虞走上东阶,当柩御座北面稽首,待诵读策命结束,以传国玉玺绶东面跪授皇太子,正式即皇帝位。中黄门掌兵以玉具、隋侯珠、斩蛇宝剑授太尉,告令群臣,群臣皆伏称万岁。随即天子诏令大赦天下,改元为光熹,何太后临朝,大将军何进与升任太傅的后将军袁隗辅政,录尚书事。遣使者开城门、宫门,罢屯卫兵,百官先行退下,再依礼制五日一次穿丧服入宫。

此时永乐宫董皇后痛失爱子,心绪烦乱之下对太后执掌政务多有不满,而何太后也不是好相处之人,句句都皆有回应。只是当初两人在先帝面前尚能分庭抗衡,如今何太后身为嫡母太后,地位已高过先帝生母所封孝仁皇后,况且背后又有何大将军撑腰,早就今非昔比。

何进升任大将军之后多用名士,先帝所为又致使士族依附于他,当下几乎满朝文武皆与其有关联。以太傅袁隗为首,九卿之一太仆袁基、中军校尉袁绍和虎贲中郎将袁术等袁家子弟,令袁家比往日桓帝之时更加兴盛。而袁绍广交天下豪杰,太尉刘虞和京兆尹盖勋、典军校尉曹操等都关系甚密,只要何进一声令下,八校尉绝不会听命于蹇硕一介宦官。何进更是征辟和举荐名士,当代大儒郑玄是马融门生,因党锢被牵连,虽征用一日后离去,但何进对其礼敬有加,凭此已经为人所称道。山阳郡刘表与张俭号称“八顾”,党锢期间一直逃亡,被大将军征辟为掾属担任要职。何颙解除党锢时,屡次被三府征召不应,后被司空征辟,屡次升迁至大将军麾下北军中侯。何进如此启用党人自然被士族所信服,毕竟当时虽然名义上解除党锢,但天子尚有可能随时卸磨杀驴,因此也令何进举世闻名。

如今少了先帝的桎梏,何进更是放心任用党人,蹇硕见此情形岂不和当初窦武一般,心中甚是不安。他在思虑再三后,写信给赵忠等人警告,“大将军兄弟秉国专朝,如今与天下党人图谋诛杀先帝左右亲信,消灭我们。只是因为我蹇硕统率禁军,所以暂且蓄势待发。现今我们应该一同关闭阁门,速速捕杀何进。”

收到此信之后,赵忠与众常侍相聚商议此事,一时议论纷纷难有定论。

“当日正是我们扶持何皇后上位,才有如今何大将军的地位,怎么会波及我们?”中常侍郭胜与何进同郡,何家至此正是他在其中牵线,当然倾向于何进。

宋典曾任钩盾令修缮南宫玉堂,期间得罪太多士族,还是犹疑显得惊魂不定,“党人痛恨我们许久,今时先帝崩殂,何大将军能保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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