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也请愿冒险出征,天子随即大笔一挥诏令刘焉为监军使者,领益州牧事务,封阳城侯,而董扶为蜀郡西部属国都尉。
众大臣纷纷恭贺刘焉,小朝廷中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君臣之间分工明确,集思广益且行事果决,不像朝堂之中大事小事都需反复斟酌。天子挥斥方遒,谈笑间将国家大事悉数解决,犹如军中主帅临阵点将,大臣指点江山,忧国忧民之下智计穷出,宛如阵前大将勇猛冲锋。反观以往大殿朝堂之中少了议郎傅燮,早已无人谏言死气沉沉,三公九卿也仅仅自保而已,但正是如今看似和谐的小朝廷,却是天下纷乱的源头。
黄巾之乱致使中常侍等被迫召回四方为官的子弟,不但让他们势力大减,而且令其收入也损失严重。因此当初南宫大火,中常侍等借朝廷向地方征收木材和文石从中牟利,而诱使凉州狄道一带和并州太原附近叛乱。又建万金堂造铜人、铜钟和铜钱等,后续盛产铜铁的荆州才有逆反,加之长年累月沉重的赋税和通过金钱升任的贪腐官吏,如此天下各地才陆续揭竿而起。至于幽州之变,则是因为张温前往平定凉州,征调乌桓数千骑兵,后张温败退免车骑将军拜太尉,只能亏空军饷将功补过,导致乌桓叛逃回乡。遂前中山相张纯与前泰山太守张举联合乌桓大王共十余万兵马,他们此举是效仿秦末陈胜和吴广起义,也有争雄天下之心。
可难道一切皆是由于中常侍蔽障天子所致吗?
朝堂中七十高龄便可致仕,退休告老还乡颐养天年,若仍请其就任,必须赐予长者几杖以示尊重。在他人商议州牧人选之时,侍中董扶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到刘焉身边轻声细语,“京师将乱,益州分野有天子气。”
刘焉闻言身躯一震,才有此后决定,董扶少时游学太学知名,尚图谶等预言学说,天子也因此器重于他。但是内朝格局不比大殿宽敞,居上位高座的天子很容易将场内发生的一切皆收眼底,一位老者慢悠悠地挪动自然也逃不过。天子凭眼前所见所闻做出自己的判断,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正是如此感觉令其钟意小朝廷。最终刘焉所任仅是虚职,暂领益州牧事务,比二千石的侍中沦为边陲属国的都尉,六百石的太仓令更只是罢官跟随。而刘虞忠心耿耿,天子便将其留在身边继续担任宗正,就此于洛阳荣华富贵,或待局势稳定之后再让其赴任州牧也可。
天子早就不是当年的稚嫩小儿,任由他人摆弄,自十二岁即位到如今年近四十,一直身在名利场岂会一无所知。
于他眼中,遍布天下的宦官子弟供养宦官,宦官再供养天子,如同万民养士族,士族养天子,他通过宦官子弟收取钱财总好过于士族中饱私囊。黄巾之乱让天子知晓宦官贪墨太多,他已经令宦官子弟致仕,而宦官也将钱财充公,自己做的算是尽善尽美。汉朝重孝,天子放任陪伴成长的宦官,供养生母于其个人又有何错,毕竟汉武帝也是卖官袭爵和启用宦官,可世人对其却是有口皆碑。西邸派中使出访各地收取“修宫钱”,既然天下为公,地方官员应该为朝廷为自己做贡献,终究朕是众望所归的天子。何况供奉天子是世人天命,千百年来周而复始的宿命,天下皆是其所有,反正少去一些百姓还有万万子民。
天下滋乱,京城人人自危,大将军何进谏言,有望气者观云象预兆京城将会有大兵致使宫中流血,应阅兵威压四方。天子深以为然,于是命人在平乐观起大坛,上面建十丈高的十二层五彩华盖,东北向起小坛,又造九丈高的九层华盖。诏令大将军集合兵马,天子亲自带领数万步骑方阵,行军驻扎主帐在大华盖下,接着何进领军驻扎主帐在小华盖下。华盖是帝王车架上装饰精美的伞盖,也是紫微垣中伞状的星官,犯华盖星者运道不佳,得其庇佑则会有贵人相助。礼毕,天子披甲驾马巡视各军方阵三圈而回,诏令大将军何进率全军驻守平乐观,置西园八校尉,举行拜官仪式。
天子望着气势磅礴的大军,又看向手中益州战事的奏章,连刘焉如此平庸之辈都能平定益州,不禁困惑地感叹,“天下何苦如此反乱?”
此后才有天子和盖勋的对话,他人愿意将过错都怪罪宦官,其又何乐而不为。
不过监军使者刘焉上表之中,根本不会提及黄巾其实是小小的益州从事贾龙讨伐,刘焉等人只是恰逢其会。与此同时刘焉在益州,一方面以安抚百姓施惠万民的名义将州府移至绵竹,另一方面暗中和当地盛行的五斗米教勾结。
养尊处优的人难以看到细节,自私之人多是看到自己做出的努力,盯着他人的毛病所在,似天子这般更是彰显。如此性格于个人无足轻重,仅是缺点,但在一举一动皆关系天下的天子身上,则是灾害。
阅兵之后,盖勋与刘虞、袁绍商谈,宗正刘虞因受宠信也有领兵。
盖勋开诚布公,“我见尊上仍是甚聪明,只是一时被左右蔽障罢了。若我们合力诛幸臣,然后征拔英才俊杰以兴汉室,到时功成身退,岂不快哉!”
刘虞和袁绍名声在外自然值得信任,而盖勋在天子面前已表明立场,况且凉州叛乱中盖勋的事迹连京城也有所耳闻。最初边章和韩遂等人刚起,凉州刺史左昌借此贪污军饷千万,身为长史的盖勋一直上书举报。因此左昌派其正面对抗叛军,想以军事治罪,但盖勋坚守城池,甚至数次有战功。后左昌被围困冀城,惧怕之下又召盖勋来救,旁人皆不肯去,唯有盖勋说服众人领军救援解围。
如此袁绍也开门见山,“黄门和常侍专权许久,又有永乐皇后与诸常侍私通财货,我已建议大将军整顿天下,为海内除患。”
“假使有大将军相助此事必成。”刘虞和两人一拍即合,共同谋划此后策略。
一旦认为蔽障是祸国殃民和本末倒置的源头,人们便以为除去蔽障才是首要,毕竟孔子曰,“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此话是鼓励国相应尽心尽力辅佐君王,因此断章取义被后世曲解,然而前提是“陈力就列,不能者止。”
不久,渔阳反贼张纯驱使乌桓峭王等步骑五万,侵入青、冀二州,攻破清河、平原两郡,杀害吏民,朝廷遣中郎将孟益率骑都尉公孙瓒讨张纯等。司隶校尉张温举荐盖勋为京兆尹,蹇硕也顺势劝说,天子才勉强答应,如此盖勋赴长安为京兆尹,谋划之事也就此作罢。随后南匈奴反叛与白波黄巾联合寇乱河东,青、徐州的黄巾复起,寇乱郡县,因此天子自称“无上将军”再次于平乐观阅兵。
愚公移山,总有山穷水尽,隔山打牛,终是山外有山。所谓的忠臣尽心竭力负担天子应当承受之灾难,大厦将倾之下令百姓继续饱经风雨,致使天下进一步分崩离析,难道不是助纣为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