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都不知道?”老韩见其不像贵胄子弟惺惺作态,巡逻也枯燥无味,索性一溜烟全说了,“我在京城待这几日全打听清楚了,我们这属于皇宫偏僻之地,你想要去好去处,只要向管事的交付一定金额即可,再多花些也不用扛着一身装备闲逛,我看你总不会这都拿不出吧!”
虎贲郎和羽林郎护卫达官贵人,而且虎贲郎更可以在朝会中执勤和贴身侍卫天子,不过各自要求和条件较为严苛。比如羽林郎常选汉阳、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以上六郡良家子弟补充,但想要轮换也有门道,很多人都愿意花一些钱长长见识或者碰碰运气。而五官郎中新进郎官多是如曹操一样巡逻,任职多年后才有资格看守宫门和殿门,但郎官之间替班也是默认之事。
见老韩如此直爽,不经意间让曹操心生好感,身上也适应了疲乏,自在地笑道,“我身上可没那么些钱。”曹操即使看不见后面老韩的面容,也知晓其定然不信,毕竟曹嵩制造如此落差就是想其子意折,然而如今看起来对曹操心态影响不大。只是此时不必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交浅言深,何况再多说也难以令人信服,曹操继续随口问道,“那你为何不去呢?”
老韩虽疑惑不解,但倾诉的欲望明显更强,快走上前轻声细语道,“我这有内部消息,听说朝廷曾经诏令不当值的郎官减半俸禄,连冬衣都不发了。”
曹操现下身上已经汗流浃背,如今天气尚可坚持,可到寒冬之时无疑轻则病痛重则伤亡,脱口而出,“到冬天这身着装如何撑得住?”
“可不是嘛!”老韩忽然大声说话引起前头长官注意,其急忙道歉后才继续说明,“话说当时为了生火取暖,着了好些官署宫殿。再说我去别的岗位结识不了什么大人物,人家看我凉州口音也不会愿意屈尊纡贵。”
老韩能获得凉州的孝廉名额在当地的身份绝不简单,但威震地方的“凉州三明”都不能在党人榜上有名,更不要说是此时的无名小卒。而且如今宦官子弟遍布天下的时局,像凉州地界的上层如果没有打通关系,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子弟随机分配,以致得罪不该招惹之人。因此轮到老韩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吏员举孝廉,毕竟是正式发放俸禄的官员,对于他而言是彻彻底底的好事。不论是自身的待遇,还是以后子孙的境况都能有所提升,至少其子以后凭借老韩的身份可以在当地做一个不小的长吏。不过像夏侯惇和夏侯渊此类寒门子弟,如果家族不是世代为吏,只能靠学业或地方上的关系获得一官半职。
老韩见曹操顾自思量,以为他不信自己的小道消息,接着补充,“四月的时候七个郡国被大水淹,你知道不?”曹操回神点头示意,然后老韩故弄玄虚地暗示,“朝廷下诏郡国遇灾者,减半数田租,其伤害十四以上,责令勿收。”
曹操闻言感觉朝廷的抚恤政策挺好,可是老韩似乎意有所指,直接开口追问,“什么意思?”
“哎呦!这你都不知道。”老韩立马露出夸耀的表情,四处张望见没人留意自己才讲明,“朝廷每年的预算是上头拿完大头,后面才是……,此刻地方上支出多了,肯定我们要遭殃了。”
曹操听完恍然大悟,不过往年也有通过其它手段弥补支出,不一定就是削减郎官的生活预算,但见老韩如此信誓旦旦也不好一口否决。而且郎官又被称为“山郎”,需长时间在宫中轮值守卫,一年都没多少假期,大多数人不可能长途跋涉回乡,京城物价又高有所担忧也是正常。随后老韩应该是思乡情切,说起家乡事就源源不绝,也正是由于他的儿子韩约与曹操年纪相仿,才对其如此热情熟络。曹操自然乐得清闲,听他抄着不标准的官话娓娓道来,完全忘记从始至终都身处富丽堂皇的宫廷之中,周遭有诸多景色宜人和巧夺天工。
十月,朝廷诏令天下被关押但还未判决的罪犯,可以缴纳缣赎获得赦免。
郎官在宫中的生活就似山中一般,岁月在不经意间流逝,唯有摸着逐渐浓密的胡须方能真实感受到变化,等到后来发放冬衣才惊觉一年已然过去。老韩因为回不去家,趁机帮人代班也小赚了一笔,而留下的郎官大多背景不深,平日里聚在一起不守规矩地插科打诨、喝酒吵闹也别有一番风味。只是如此肯定不是曹操所愿,他希望像太学同窗一样政教一方,用自己毕生才华建功立业让天下知晓,而不是在此虚度光阴。
很多时候人越是反抗,现实越会让你清楚所谓努力是一文不值,毕竟对抗意味付出相应的代价,但代价如此之大自己是否应该选择放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