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援朝人缘好,职场下半段,老公陈抗美调离单位,她仍靠着人靠谱、事办妥的无敌口碑,被全厂职工全票通过选为工会主席。做会计的精打细算,做工会主席的会张罗,刻在她的骨子里。今天、危难之际,陆援朝又充分发挥了她这两大特长。
说来话长。
早晨如厕,陆援朝将松弛的臀部拽离马桶时,无意间扭头,她发现马桶池壁上挂着一抹红,水中的红化开了,水波中,像条红色鲤鱼的尾巴。是血,都是血。陆援朝暗自心惊,叫一声“糟糕”,迅速判断是尿血。无它,没别的血,停经都十年了。
不是没有征兆,尿频、尿急、刺痛感、坠痛感来袭有一段时间了。只是流血,是头一遭。“别慌,老陆”,陆援朝盯着马桶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她拍了拍胸口,再拍拍自己的肩,宽慰自个儿。
她提上裤子,靠着贴满瓷砖的卫生间墙,眯着眼、乐观地回想,前一天有没有吃过火龙果或西瓜等红色、汁液丰盈的瓜果。答案是没有。
她边想,边走出卫生间,沉默地换裤子,不沉默地把外孙女甜甜揪起床。周一工作日,女儿陈雨、女婿郎因都在工作状态中;出差高峰期,他俩一个在国外,一个在某旅游盛地。又是暑假,甜甜的一天都被各种培训班排满了,拿本周来说,五种网课,五个线下培训班,早上要去公园和小朋友玩,晚上要去凉水河遛弯;拿本日来说,上午门口银泰上美术素描课,下午线上大语文……陆援朝带亲生闺女时,都没如此忙,对孩子的课程进度如此清晰。“扛一扛吧,老铁!”陆援朝年轻时外号铁姑娘,后来经常自称铁老太,网络时代见识到热词后,又改成“老铁”。
她坚持着给甜甜打热毛巾把,挤草莓味儿牙膏在牙刷上,下昨晚现包的饺子,滴香醋在小碟子里,再将白色公主裙套在小娃娃脑袋上,扯扯平,梳拢梳拢毛糙糙的头发,编辫子时,陆援朝一阵头晕,眼冒金星;她扶扶脑袋,定定神。
临出门,陆援朝又去了趟厕所,还行,血滴滴答答,在流,但流势不大。闺女陈雨总把卫生巾放在马桶边的纸巾盒上方,陆援朝一眼瞥见,停经十年后,她手忙脚乱、满腹疑虑地贴了片在内裤上。
美术班俩小时,平时,陆援朝就在商场外随便转悠转悠,时间就打发了,今天,她不得不中途折返回家,换一片卫生巾,再带一片,放在包里。她一路默念着,“老铁,不能慌”“老陆,扛一扛”,念到咒语失去魔力。
中午,她如常马不停蹄炒菜、做饭,但动作明显迟缓;等她将一荤一素一碗汤端上桌,忽然感受到一阵泉涌,她嗷嗷叫着,捂着肚子,冲进洗手间,将正在水池边洗手的甜甜一把拽开,推出门外,“去厨房洗,姥姥先上下厕所!”
等陆援朝褪下裤子,只见血流如注,血已将卫生巾雪白护翼的边染红染透,内裤、外裤上都蹭上了星星点点,是猩猩,猩红的猩。
“发生什么了?”“扛不了”“不能等了”,陆援朝心乱如麻,麻们说。一只小小红蜘蛛在卫生间顶部的瓷砖上小心挪动,恐慌亦如蜘蛛,八只脚撑开,张在她的胸口。
“姥姥,姥姥!你好没好?”门外是甜甜拿小拳头砸门的声音,“咚!”“咚!”
“干嘛?”陆援朝一扭头,冲门的方向,有气无力地喊。
“姥姥,你好了没?我也要上厕所!”
“好了,好了!”陆援朝按下马桶冲水键,开门时,她眉头锁着,无论如何,都得去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