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苦了太久、煎熬了太久,那根绷紧的弓弦随时都有可能断裂,他们没有时间等你们权衡利弊、徐缓图之,重新丈量天下田亩,将土地归还于民,是唯一可行之法。”
房间内再次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如果贺停云并非出身靖安侯府,如果白玉京不是清荣长公主的儿子,那他们绝对会具本上奏、义无反顾。
但出身不仅仅是助力和底气,也会是枷锁和负累。
他们的主张,势必会被视作靖安侯和清荣长公主的主张。
如果昭仁帝不肯同意,那就是为家族招惹祸端;如果昭仁帝首肯,以这二位的威望地位,攀附者声援,敌对者阻挠,势必会演化成一场腥风血雨的政治斗争。
所有的利害关系都已分明,只看他们要如何取舍。
……
金陵城内秦淮河上一艘画舫内,澹台衍正与一白发老者执棋对弈。
“裴夙先生,请。”
被唤作裴夙的老者落下一子,眉间皱起深深的川壑,看起来疑虑重重:“重新丈量天下田亩,便是你的对策?”
澹台衍拣起一颗棋子,凝神思量着棋局,勉强分出两分心神在裴夙的问话上:“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祖宗之法不可废,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微蹙的眉头舒展,澹台衍落下一子,微挑眉稍:“相比之下,我更认同王文公的说法,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我知你有鸿鹄之志,所图甚远,但孟子曾言,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你拿豪强世族、皇亲国戚开刀,岂不是自寻死路?”
“清巨室,可利天下庶民。”
裴夙落子的动作一顿,他心情复杂地看向澹台衍,忧心忡忡,但又确实钦佩他的抉择:“你可想好?”
“虽千万人,吾往矣,先生当知我志。”
“罢了,我早知拦不住你,”裴夙从袍袖中掏出一份名单递予他,“这份名单上是裴氏一族在燕京的故旧,想必能帮到你一二。”
澹台衍接过名单,略略看了一眼,意外地看到了几个本不应出现在上面的名字,他微微勾唇:“多谢先生大义。”
裴夙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对了,师兄昨日来信,说他已离开荆州,不日将抵达金陵,这些年,你们师徒二人聚少离多……”
裴夙还在说着什么,澹台衍却难得地走了神。
他原以为师父不愿定居金陵,是因为他生性淡泊洒脱,不喜金陵奢靡繁华。
可他最近得知,这十余年来,他的师父,一直陪在另外一个徒弟身边。
还真是,偏心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