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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一刻,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县郊的墓地。
被惊扰的死者家属,以及无数看热闹的乡民纷纷围在墓地旁,若不是有带刀差役在一旁阻拦,他们怕是早就冲过封锁线,将顾北柠跟贺停云赶出桐庐县了。
棺材上的泥土被一点一点掘开,随着漆黑的棺盖隐隐露出地表,外围的咒骂吵闹声,也愈演愈烈。
“挖人祖坟,断子绝孙,就算是钦差大臣也不能干这种缺德事!”
“没错,常言道入土为安,他们这是让李大人死了也不得安宁,作孽啊!”
“这不是欺负咱老百姓吗?京里的大官就能这样嚣张吗?”
“把他们赶出桐庐县!赶出桐庐县!”
“还有那个姓顾的死丫头,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指不定收了人家什么好处呢。”
“一个能帮张莽翻案的人,能有什么好心肠?一身贱皮子,就该把她一起赶出去!”
掘坟开棺,触及到了桐庐县百姓的底线,天然的排外心理,在别有有心之人的刻意挑拨下,被催化至极致,有人抓起地上的石头,不管不顾地冲着人头砸过去。
若不是贺停云及时用刀鞘打落,那顾北柠此刻,已然是头破血流了。
拳头大的石头落到脚边,顾北柠恍惚地看向人群,无数张嘴一开一合,顷刻间往她身上安了无数条罄竹难书的滔天罪名,在火把的映照下,那些人脸扭曲变形,像是从地狱爬出的魑魅厉鬼。
她不理解,既得利益者有无数个理由阻碍查案的进展,但身为受害者的普通百姓,为何会站到与真相相对立的一方?
“怎么,吓傻了?”贺停云将人护到身后,瞧着她过分苍白的脸色,不由有些担心。
顾北柠轻轻摇摇头,不无担忧地问道:“眼下该怎么办?”
贺停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靖安侯出身自军规森严的贺兰军,“严禁扰民”被写在了贺兰军军规的第一条,因而,贺停云自幼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对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刀斧相向。
可若不使用武力,该如何压制住此等群情激愤的场面。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方刺史了,稍安勿躁。”
不多时,方文卓领着师爷杜宾,并一众衙役随从赶到了墓地。
“呦,贺少卿,您这是做什么呢?”方文卓故作不解地问道。
“我怀疑桐庐知县三人的死另有隐情,故而需要二次验尸,还请方刺史帮忙安抚一下县民的情绪。。”
“这……”方文卓做出一副左右为难的姿态,推脱道,“贺少卿,死者为大,开棺验尸确实有违天理,我这也不好跟死者家属交代啊。”
贺停云冷下脸,沉声道:“方刺史是要抗命不遵吗?”
方文卓端正神色,摆出一副不畏强权的姿态,扬声道:“贺少卿此言差矣,方某不才,但若论官秩品阶,并不在贺少卿您之下,何来抗命不遵这一说?”
他并不准备让贺停云活过今晚,死于刁民闹事,是这位小贺大人命定的结局,故而,他也懒得继续跟他虚与委蛇,低三下四了这些天,也该扬眉吐气一回。
这样想着,他的表情愈发神气,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再厉害的龙,到了荆州地界,也得给他收起爪子好好盘着,更别提贺停云只是一个无法袭爵的侯府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