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寻常装饰的马车,在肆柳镇县的中心大道上,缓缓行驶。拉车的老马迈着节律平稳的步伐,哒哒哒地踏着街道的青石路面,徐徐前行。
马车当中,孙德海坐在车厢中间位置上,双掌覆膝,眼睛漠然地盯着车厢入口处那不时被夜风撩起一角的挡风帘布。而在他的右手侧,坐着一位美艳少妇,正用一只手将面前的窗帘布挑开一道缝隙,饶有兴趣地看着路边热闹的街景和那些正往家赶的路人,少妇赫然就是今晚在晚宴上闹了一通后,扬长而去的孙七娘。
孙德海目光从帘布上收回,看向坐于身侧的女儿,原本默然平静的脸上,漾起温和的笑容,
“七娘,你如何看那个姓吴的?”
孙七娘闻言,便放下帘布,坐正了身子,看着自己父亲柔声道,
“七娘不好说,今晚宴席上没有正眼看七娘的人,除了父亲,便就是他了。七娘虽不敢自诩容貌艳绝,但看到七娘后,像他如此反应的男人,七娘平生首见。
如此来看的话,这人要么就是不好女色的兔公,要么就是抱朴寡欲,意志刚定之人。但女儿视他双目澄澈,绝非前者,却又不似后者。”
孙七娘声音平静却宛转动听,目光中显露出回忆事物时专注的神采,话说到最后,一双柳眉微蹙,竟显露出一丝憨态。
“哦!?此话怎讲?”
孙德海看着女儿说话时的神态,慈目含笑。
“因为他看七娘时,令七娘感觉他仿佛不是在看一个女子,而倒像是什么都没看见的感觉,好似他眼前七娘压根就不存在一般。”
“呵呵!如此说来,这姓吴倒是有趣。不过,若是此人非等闲之人,那个李俦厦又岂是庸碌之辈?你今晚如此闹将一通,原本就是想看我们这位县老爷的反应,看看他如今对我们孙家的态度。呐,你也看到了,同我当初预估的不差,他这是已经盯上我们孙家了。”
孙七娘闻言抿唇一笑,在昏暗的车厢里,如水的美目中此刻竟透着灼灼光芒,看着自己父亲昏暗中光影交错的脸庞,轻声道,
“盯上又如何?无论官府对我教有何图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我教已非十年前的那等末流小教,如今教主大人神功在望,只需再寻回那玹叶葛,大功必成,到时候再辅以我教的独门仙符,试问这天下何人能敌?”
“不可掉以轻心啊!”
孙德海语气平淡,说完便双目微阖,不再言语。
孙七娘轻撅了一下红润的朱唇,身子后倾,如云秀发枕在了车厢木壁上,也轻轻阖上美目,任凭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而晃动。
车厢里恢复了安静,只闻得见老马哒哒的蹄声,车轱辘的滚动声,以及车厢外的嘈杂之声。
马车行驶到普善堂后巷,在后门前停下。拉车的老马低着头,打了声响鼻,车夫安抚,并向车厢恭敬地唤道,
“老爷,到了!”
孙德海悠悠睁开双眼,一副倦态。接着在孙七娘的搀扶下,慢慢踩着车夫提前放好的脚蹬,走下到路面。等到孙七娘也下了马车后,便继续由孙七娘搀扶着向后宅的后门走去。
车夫拉着马,待父女二人下车后,就要去叫门,却被孙德海叫住,让他先行离去。车夫应下,牵着马便朝马厩的方向去了。
父女二人在门前驻足,门檐下两盏灯笼的昏黄光芒,随夜风摇弋,晃动着二人的身影。孙德海腰身微佝,看着自家黑漆漆的后门,轻声道,
“七娘,今晚你演得有些过了。”
“哦~”孙七娘淡淡地应了一声,也没多说,上前伸手去拍门。
孙德海看着女儿的背影,又冲黑洞洞的身后,沉声说道,
“去查查那个姓吴的!”
肆柳镇县县廨后宅,县令李俦厦一身便服,手里拿着一帖公文册帖,正迎着烛火翻阅。身侧站着一个三十来岁,身穿灰袍,武夫模样的人,正在埋首研墨。此人正是晚宴上对吴尘唧唧歪歪个没完,右县尉刘镐的那个完美死对头,左县尉孙思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