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为雾海警局的负责人,玩忽职守,承担主要责任,并对两位警员的殉职表示沉痛哀悼,”
周海东无力地凝望着台下晃眼的闪光灯,深吸了一口气,钟古坐在台下,神情漠然,取下手套,从座位席上离开,缓步走向出口,
“我宣布,卸任雾海警视厅厅长这一职位。”
这几个字就像是一尊巨石落水,砸起了一片浪花。
台下一片哗然,所有记者纷纷起身,钟古驻足,眼神中带着愠怒和不解,回头望向台上鞠躬的周海东。
“海东警官,你确定吗!”
“海东警官,我们了解到你曾经在中心城任职,这是什么阴谋吗…”
“海东警官…”
周海东没有理会那些质问,手扶着还在颤抖的双腿,一瘸一拐地走下了台,失魂般地坐在座位上,
“你跟我过来!”
钟古扯起周海东的衣领,推开了拥挤的记者,将他带到外面,
“你是不是疯了!”
周海东瘫坐在地上,从没想过抬起头,他从凌乱的上衣兜中缓缓掏出两枚用布包裹着的警徽,然后从胸前扯下自己的警徽,随后扶着墙壁,缓缓起身,这次起身似乎耗光了他的全部生命,颤抖的手缓缓递出,
“钟局,我不配做一名警察。”
“周海东!”
钟古的嘴角因为愤怒而抽搐着,他没有接过,只是一遍遍地厉声询问,
“周海东!警号0782,你确定要放弃这个身份吗!”
周海东没有言语,只是将头埋下,这个曾经顶天立地的警官像是乞求一般,卑微的示意钟古收下,
“周海东!”
钟古的眼眶也有些泛红,
“周海东!”
他仍旧摇着头,
“哥!”
整个走廊中回荡着钟古的那声呐喊。
“哥,你别这样…”
钟古收起了情绪,深吸一口气,将警徽接过,牢牢捏在手中,
“我会为你增添新的警员的…”
“不必了…”
周海东理了理衣服,
“水鬼的事情我也不想查了,你就好好地当你的局长,我也该回老家陪陪妈了…”
周海东缓步离开,留下钟古独自在走廊。
“妈,我长大了一定要当警察!”
“好,海东要当警察,那小古呢?”
“哥哥说要当警察,那我也要当!”
“好,两个都是好孩子,那能告诉妈妈,为什么想当警察吗?”
“我长大了要保护妈妈!”
“那哥哥保护妈妈,我就保护哥哥…”
钟古重重地锤向墙壁,
“妈,保佑我们…”
………
雾海的雨终于停了,郊区外的荒冢上又多了几座新坟,土葬的习俗也只有雾海还在保留,中心城则是在完全火化之后,后辈们只能通过信息登记网上冰冷的文字去追忆先人。
“我想回老家了。”
周海东坐在空无一人的警局中,像往日一般忽然问了一句,
“好啊周队,我跟你一起!”
“既然涂警官要去的话我就在这值班吧,你们注意安全哦!”
只剩寂静,周海东将警服叠好,放在柜中,打开冰箱,一份包装好的提拉米苏还静静地躺在其中,将其取出,小心翼翼地放到袋子中。随后望向自己的配枪,沉默良久,将它揣在了身上。
“兄弟,你以前总说,人死了就该把骨灰洒向大海。”
周海东站在一个矮小的土包之前,将抽了一口的烟插在香灰之中,
“你说啊…”
周海东伸着懒腰,抬头望了望灰色的天空,风很清冷,同他一般没有形状,纷乱的鸦鹊在啼鸣,像是在这银河卷起的惨白浪花里,燃起的一颗颗黑色的星。
“兄弟,你是…你是我们警队块头最大的啊…”
周海东咽了口唾沫,仰头眨着眼,哽咽却跟随着心跳一起在胸腔沉浮着,
“你怎么变成这么小一个了…”
他俯身蹲下,将提拉米苏从包中取出,将其放在坟前,打开盖子,尝了一口,
“太甜了…我就吃不惯这个…”
泪水从他暗沉的脸上缓慢滑落,挂起了平常一样玩世不恭的笑容。
“还有你啊雷航!”
周海东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啊,你才认识我们多久!你就莽着你那股劲!”
“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你能活的这么单纯,真的很勇敢…”
“你才认识了我们多久,你那么招人喜欢…”
周海东盘坐在地上,将头靠在墓碑上,手轻轻抚摸着石碑上的生卒年,
“你才十九岁…”
他苦笑一声,缓缓起身,海风呼啸,他将手枪缓缓上膛,将枪塞进自己嘴中,
空旷的冷山上响起一声凄厉的枪响,群鸟惊飞,
“你想清楚,周海东警官。”
陈肃一袭黑衣,将手枪捏在自己手中,子弹射穿了他的侧颊,留下一个满是灼伤和污血的洞口,里面没有看见人的肌肉和骨骼,只有漆黑的,翻搅着的粘液,在几秒之内便互相连结,使伤口迅速愈合。
“说的对啊,您作为我们钟局的兄长,我不相信你会这么脆弱。”
煜真将枪夺过,熟练地拆成一堆部件,扔在身后。
周海东愣在了原地,随后挣脱了陈肃的手,眼神打量一圈,冷笑一声,
“你们是钟古派来监视我的吧,怎么,我的生死对他的职位有什么影响吗…”
“我们是‘水鬼’。”
煜真回答道。
像是一道落雷直直地劈在了他的身上,周海东颤抖着后退一步,随后直直地冲上去,死死盯着煜真,他脸上的温柔带着寒意,
“冷静,周警官。”
周海东没有理会,如鲠在喉,想要竭力说出些什么,但话语却似被吞进了寒风中。
“局长,这起失踪案到底有什么关键,老子手底下查这个案子的人已经失踪了两个了,李伏明户口不在中心城,能不能去委托南区警力,我可不敢接这块烫手山芋了!”
“周海东,我告诉你几次了,做好本职工作,你还不配插足我们的决定。”
“这事又跟’水鬼‘有关吧…”
“周队,给你查看档案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自己注意分寸,别得寸进尺,如果涂庸和雷航殉职的话,你就是用他俩的命换了这份档案,孰轻孰重,其中利害你们自己斟酌。”
周海东不再讲话,心中已有不下千百次忐忑,
“我相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