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一切都没有结果，我们不计牺牲，不计回报，至少我们能留下什么。

————沉没者7782

“你小子，我哪天死了你都不知道。”

周海东剥着橘子，将第一块递给雷航，

“怎么样，中心城那边怎么说？”

“我…”

雷航自嘲地低下头，随后将闪烁的视线移向窗外，早晨的雾气慢慢消退，他坐在窗边，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无助，

“雷航，”

周海东咳了两声，颤颤巍巍地起身坐到他身旁，扶住他的肩，

“十几年前我刚从中心城被调到雾海的时候，也跟你一样。”

“周队，我总在想，”

海风拂过，拂过雷航面颊上的泪痕，

“为什么我做不到。”

“你知道你涂sir吧，他以前可是中心城的救火英雄，那个时候连消防员都不敢进的火场他他妈一个人裹着个防火服就往里冲，”

“涂庸警官吗…”

“对啊，他以前可是个肌肉笨蛋，但是还是长得比你们周队帅，那次大火的时候我还是中心城的队长，因为案子忙得抽不开身，那场火的火势非常奇怪，是从上往下燃烧，”

周海东顿了顿，点燃手中的打火机，

“就像天罚一样。”

“所以涂警官才被严重烧伤的？”

“其实那时候他跟你一样只是个协警，不用那么拼命。但是他是涂庸啊，”

周海东自豪地笑着，

“他反复进去了五六次，听说第三次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浑身焦褐了，但他还是把所有人都救出来了。但是后来我跟他每次在楼下那家米粉店里面聊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总会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是因为被下调到雾海吗…”

“当然不是，他最后救出来的那个女孩子，因为吸了太多的烟尘，最后没有抢救过来，他当时已经重度烧伤了，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那个女孩怎么样了，最后他跟你说了一样的话。”

“什么？”

“为什么我做不到。”

周海东起身，让雷航将他偷偷扶进吸烟室，两人点上烟，

“所以啊航子，”

他揉了揉雷航的头发，

“我靠，你小子是大庆油田啊，今天回去给我好好洗个澡，我明天出院，涂sir明天应该也回来了，咱们哥仨好好吃顿饭，然后继续这操蛋的生活。”

“周队，你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

“别讲了，老子他妈现在都还没搞清楚到底为啥进的医院，我想着报警吧，”

他摸了摸油腻的侧脸，

“好像老子就是警察。”

雷航起身，从兜中掏出一盒药，

“这是钟局带给你的，他叫你按时吃，少抽烟。”

周海东不屑地接过，

“还算他有点良心！”

他将烟头踩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回头看着雷航，

“航子，我知道我拦不住你跟涂庸俩人，我更佩服你们，我周海东迄今为止没有做成过任何一件事情，所以我躺平了，但你们不一样，你们总是带着不服输的劲，”

周海东认可地微笑着，

“你们是比我勇敢的人。”

雷航刚刚抬头，就看着周海东急匆匆地往着厕所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跑着，

“周队！你慢点！”

“老子尿急！”

“你别摔着了！”

“不碍事摔废了你们两个勇者就接替大哥的位置！我靠终于到了欸欸欸！”

哐————

一声脆响，雷航默默地走近，

只见周海东趴在厕所的地上，陷入了婴儿般的睡眠。

…………

雷航将周海东扶回床位，一个人缓步走出医院，雾海的生活方式和中心城的大相径庭，并没有人为了奋进而奔波，就像每天早晨都会起的雾一般，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沉寂在一种散漫而无序的缓节奏中。

他点上一根烟，像之前两位前辈一样去到那家米粉店中，点了一碗二两，

“小伙子，你不是雾海人吧。”

大妈热情地端上了粉，坐在了对面，像是一位老母亲一样捋齐自己的围裙，将双手拂在腿上，慈祥地凝望着对面这个满身风尘，看起来疲惫至极的小伙子，

“你应该认识我吧？”

雷航笑着回应着，

“我年龄大啦，每天顾客那么多，我只认识几个老朋友，稍微年轻点的话，就只认识小涂和海东两个，而且一般的雾海人不会在这个点来吃粉的。”

“我是他们同事，最近刚刚调过来。”

“您也是警察，唉，警察好啊，警察挺好的……”

她有些无措地搓揉着自己满是褶皱的双手，随后问道，

“那个，海东警官他身体怎么样了啊…”

“还好，没什么大碍，为什么这么问？”

她的眼神本能性地闪躲了一瞬，随后尴尬地轻声笑了笑，沉默良久，雷航意识到了自己有些无礼，将带了点灼热的目光移开，

“你叫什么名字，小伙子。”

“我叫雷航。“

“小雷啊，快吃粉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雷航走出店外，伸了个懒腰，漫步在大街小巷中，

“涂警官是去执行什么任务了．．．＂

他心里盘算着，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回到警队去换身衣服，然后洗个热水澡，好好地睡一觉，

走过宁静的街口，已经下午５点，看着将要打烊的甜品铺子前还站着最后一位顾客，

“欸等等，还有提拉米苏吗老板？”

“这位警官，诶，您是涂庸的同事吧，今天终于见到你本人了！”

老板取下手套，跟雷航攀谈了起来，手中打包着一份蛋糕，递给了那位身材高大，带着眼镜和耳环，文质彬彬的顾客，

“那个，”

那位顾客出声打断，

“要不把我这份给你吧，我刚刚买了最后一份。”

“啊？没事没事，不用．．．＂

雷航赶忙推脱，但那人却温柔地将手中的蛋糕塞到了雷航手中，随后露出一个儒雅的微笑，雷航在这人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您是．．．＂

他脑中回想了一下，

“您是中心城的‘同志’？”

那人却没反应，只是礼貌的回应着，

“我住在中心城。”

“哎呀，这位顾客你不用担心。”

老板从身后的冰柜底部取出了一份提拉米苏，包装好，递给雷航，

“一般涂警官的蛋糕我们都会留一份的，他呀，平常就只有这一个顾客。”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收回了蛋糕，走出店铺，回头望了一眼雷航，

“警官，注意休息哦。”

雷航拿着蛋糕走出店门，天空依然泛着青灰，没有嘈杂，只有微风中隐约的鸟鸣，人们互相议论着这个寒冷的冬天是否会落雪，和一些只有他们能感受到的所谓“幸福”的小事。

“雾散了之后，这座城市还挺美的。”

他回到警队，过去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梦一般，不过梦醒之后，自己的归宿好像就摆在眼前，而雾海，涂庸和周海东，彼此扶持和陪伴，好像也没有那么糟，也许在雾海的生活不会再有任何的波澜，也许自己的这辈子注定没有办法去做到自己想做到的，但耗尽余生却一无所成，这是对尘世的热爱所必须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