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农历十五,月食则望。这不是常遇的事,偏偏却她碰上了。
换言之木子言她现在,根本看不到月亮。
穆樗默默望向那处,眼底的光芒逐渐消退。难怪狱室会变得黯黑,还以为是上天给她的机会,但原来是绝路……
她轻轻靠在木栏上,当中有多少的悲哀,或许只有她自己一人知晓。
或许她就乖乖地等流放那一天,不该有任何妄念。
当心中的悲凉无限放大后,眼睛感到说不出的难受,好像东西卡在里头,转一转都痛,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不如干脆睡吧。就连日的部处,睡也睡不好。不用对黄镜贴花黄,她也猜到眼底那一圈黑影多么慎人。
蓦然,一把悲泣从那边传来。
是她,是木子言!
哭声虽迟,但如天降之福,倏然,敲起沉在死寂中的穆樗,
穆樗陡地一睁眼,看着陆洋星戴上耳塞,毫无防备地靠着栅栏。
终于可以开始了。
穆樗一边行黑暗中,一边走到他身后,眼睛一直衔着陆洋星的后脑。
徐徐而行,试行过数次的她,不消一会便来到木栅跟前,与他的距离不过半呎。
穆樗瞄准挂在他腰间一大串钥匙,用手指尾小心翼翼地挑出其中一条,那是她牢门的钥匙。即使灯光幽黑,她也认得出来。过程中,她还时不时留意门外的狱卒有没有醒来,所幸的是他睡得很沉。而陆洋星也没有发现不对劲,正打着嗑睡,脑袋一晃晃的。
她的心越是跳得越快,她的手越是动得更稳。
绝不能在这关节位犯错。
穆樗放上口袋里微干的面团,把钥匙重重印下去,钥匙的形状便出来了。
完成!
事后,穆樗把一切归位,放好钥匙、退回自己的睡铺上。
而哭声则慢慢地落幕。
隔天,又是萬人熟睡的夜晚。
今夜當值的是年邁的薛明程。
穆樗先四下看看,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于别的地方,不是打瞌睡,便是发呆,早午忙透的囚犯亦早早睡了。她再回头望,确认戎芝兰已经睡了。
之后,穆樗瞧向薛明程的背影,一步一步靠近。薛明程正背着她,苍老弓背的靠在栅栏上,沾了不少霉菌,他倒也不介意。
只所以调他在她的狱室当值,并不是与薛明程的关系有多深有多好,而是他耳鸣。他对早晨雀鸟的啼呜没有反应,直至日光照入狱,他才有所反应。
耳聋得刚刚好,不必再用木子言哭泣的法子来掩盖她的声音。
万事俱备。
穆樗逐步走向薛明程。纵使她演练过无数次,也不敢掉以轻心,一不小必便会坠入无尽深渊。
终于来到门锁前。
她蹲下身,但她的位置实在太黑,很吃力才勉强找出匙洞。穆樗从发间顺走一块小铁片,对着匙洞插进去,头一回插不入。明明是寒冬,穆樗的额上已冒出汗来。
穆樗轻轻吁了口气,再次对准门鏠插进去,等位置确认后,对着锁舌一顶。
轻轻的一声”咔咚”,穆樗的心提至嗓上,顺左推延而出。
成功了……成功了!
无鏠贴合,顺顺利利。没想到第一次就如此成功。
兴奋了半秒,薛明程的身影却稍微挪动,穆樗正要抽出钥匙,被他的动作吓一吓,乱了分寸,一下子抽快了,卡在中间,半响间亦抽不出。
糟了。
一瞬间,所以恐怖的后果在她脑海一涌而上,无一不是她死于非命的画面。
越是危急,越是要镇定,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幸好,薛明程只是稍微动一动筋骨,并没有回头。
这一次,穆樗更加小心,边竖着耳殳听着,边顺应着钥匙轨迹,先将卡住的钥匙推回去,才慢慢拉出来。
十分七的钥匙出来了。
这时,薛明程陡然如醉汉般倒下,响亮大得惊动所狱的人。
“薛老!”
“你怎么了……”
“快扶他!快去扶他!”
一时间,纷纷扰扰。李旨台等狱卒纷纷上前,探一探鼻子,仍有气息。他们眼里担忧的神情不像是装的,因为薛明程待他们甚好,就像老父亲一样。
眼见薛明程被他们抬出去,穆樗的心跳仍然暴跳如雷——就在他倒下那一刻,她及时抽出了钥匙,开口去喊别的狱卒。
如雷的心跳犹在耳边,而这时穆樗急切的眼神投向薛明程,彷佛十分担忧他的安危。
半昏的薛明程隐约约看见穆樗脸上焦急的心神,心头不禁起柔软,虚弱地安抚她:
“女娃……我……没……事……”若是他有孩子,也应如她一般大了。
“别担心……别担……心……”
话也不知说完了没,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穆樗仍如雷地响着,她那条钥匙就跌在他面前,狱室幽黑别人看不见,但薛明程就在两三个身位处,他看到了吗?那句”别担心”是告诉她,他不会告发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