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樗环视过一轮，她的目光莫名停驻在木子言身上。

这个人，近来变傻了。

在她應對其他事，变傻了。

不是說木子言單純，而是字面上的傻。

在前数天，狱中发生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事，让穆樗最为深刻的便是木子言。

听说有天她被某狱卒带回来后，行为举止都十分的不正常，就像阮姨娘一般。

不过她的行为相对地克制，没有撞头、没有咬人、没有大喊大叫。

眼神变得迟滞，口水不受控地流出嘴角，还有时不时拉住栅栏，弄出点声响来，大概过了三四分钟便会安静下来。

自此之后，陈念瞧见她那傻模样，戏弄的兴致也提不起，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玩弄小孩子的变态。因为陈念也曾育有一个儿子，欺负一个形似孩童的人，感觉有点奇怪，索性不理睬她。

痴痴滞滞后的她反而落得一身安稳。可惜这种安稳，于她而言来得太迟了，人都傻了。包括陈念在内，所有狱卒都对她置之不理，反正过多十天便放她出去。

这样的人，似乎可以助她一把——引开陆洋星的的注意。

曾经因阮姨娘，穆樗研究过奶娘的痴儿，以及书籍上的典故。得悉若是后天才变成痴傻的话，基本的知识都记得星星沬沬，而且部分人有清醒的时候。

但若然木子言疯癫得厉害，只会坏了她的计划。

所以穆樗得在行事前先测试她。

今天灶房只安排了三个人去，资历最少的穆樗便留了下来，被安排留在狱中作手作、缝纫的工作。而木子言也在其中。这些布块要缝纫成布袋、银钱包等等，拿出去卖，美其言为训练囚犯的一技之长，实际买出的钱都落在狱卒身上。

她们一行女囚被放出来，一同坐在女普牢的中间，肩并肩的坐下来。木子言的衣领、手脚都沾了不少涶液，传出臭味，好些人按住鼻子直接悄悄挪开位置，穆樗则反其道而行，坐在她身边。

针线和棉线分布好后，留下两个狱卒看管。

穆樗眼看他们的精神并没有放在女囚身上，开始坐在门口的椅上自吹自擂，她便开始自己的计划。穆樗完成自己的份量后，便给了木子言，她呆呆地接下来。

“我来帮你吧。”穆樗释出她的诚意，开始缝纫属木子言的布块。痴傻的人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有人对她好，她就会加倍对那个人好。

穆樗缝纫的时候不小心戳到手指头，吃痛地摀住，脑海倏然弹出李心庆的警告——”她们不是你逃狱的工具。”不只现在，在莫姑初死后，她的话就一直在脑子里盘踞着，挥之不去。

穆樗定了定神，对自己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自己不是白白利用木子言。

从怀中掏出一个干透的馒头。这是她特意留下来的。之所以收起，是因为她发现一天三顿根不够，做绣工也还好，做重工时常常有种饿得昏厥的感觉。

所以她索性分开一天五顿，一个馒头分两次吃，虽然仍然没有饱足感，但给肚子彷佛吃了许多的感觉。结果，肚子不再乱叫，注意力可回到别的事上。

她没有应声，半响犹豫下才接下包子，然后狼吞虎咽，差点咽不下去。

穆樗一边替她顺着背，一边婉惜，怎么可以吃得那么快呢？而且她本只打算给她半边而已……

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果然，木子言眼中的生疏渐渐消退，更加的是亲近和友好。

穆樗压低声音道：”木子言你窗外是不是能看见月亮？”从木子言的窗边往外看，有一棵老树伫立，蓝天白云清晰无比。

她乖巧地点点头。

“知道月亮是什么样子的吗？”

她也能比划出一个月亮。穆樗很是满意，看情形她并不是过份傻，应该以迟顿来形容她更好。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在月亮升至树顶时大哭，哭到直至月亮降回树干之下呢？”

“若你能做到，我就给你更多包子，好吗？”

穆樗也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听懂，但见木子言点头，剩下的事都交由时间了。

穆樗半信半疑、揣着心一直等到夜晚，白天心神不稳地，夜里又穿梭似的踱来踱去。

夜晚，哭声如期而至，穆樗知道自己赌对了。

“妈的，她今天怎么突然发疯了？哭得像哭丧似的？”陆洋星对另一个狱卒道。

“不晓得……”狱卒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要么你去教训她一顿，要么就塞住耳朵就算。”

他好心提醒着陆洋星：”你千万别去打她，要知道疯子比人都难对付，一般人你打她，知疼了便会收声。相反，这些疯子都是疯的，可能打她一下，反而张嘴就咬。”

“说得像真的似的……”陆洋星咕噜着反驳。

“你就别信呗！我家乡就是有个人不听劝，死活要去弄绑在羊圈里的大疯子。一小心——”狱卒大喊一声，连陆洋星也根着紧张起来，”连耳朵都整个咬下来了！”

“你就别信邪，要去你自己去，我呢？就睡一睡，有事就别喊我了。”话后便已经把些棉絮往耳朵塞住塞满，双手一挽，坐在椅上靠着墙便睡下去。不久后还传出鼻鼾。

陆洋星努了努嘴，走到木子言的牢房外，又走开了，遂学着另一个狱卒，把绵絮塞到耳里，回到穆樗的牢门前当值。

穆樗背向他们在装睡，但其实一直都在谨慎地听着，把他们刚才的对话都收揽得清清楚楚，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

穆樗决定明夜就再试一次。

今天是实行计划的第三步，从早等到晚，穆樗提心吊胆地等待着，连话也不敢与丁一恩多说。今天狱室环境更平常还要暗，站在黑处的她，甚至落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景况，只要她能用面粉复制一条新钥匙，牢中就犹如无掩鸡笼。

穆樗正当以为天助她也时，哭泣并没有如常响起。

哭声没有响起，狱卒就不会戴上耳塞，他们不戴上耳塞，则意味声音无法遮挡。

最后，她所做的都会给他们发现。

忐忑的感觉一分一秒地侵食她的意志。

怎么一回事？为了确保事情得以进行，她可是作了万分的准备。除了前一天的试练，今早她还给木子言一个有肉的馒头。

这应该万无一失才对的。

狱房呈现一个”ㄥ”字形，穆樗处在下方，而木子言处在上方，只要木子言挪过去一点，相方都看不了彼此。穆樗稍稍拜托旁边狱房的女囚黄依依，问她能否看看木子言那到底怎么一回事。黄依依不一会便跟她说，木子言一直望着窗，不动声色。

这个时间点，月亮早该升上来了……穆樗心里瞬间咔的一声——她终于知道怎么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