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的真如谢飌所言,下雨了。
寒冬却雨降,看来六月飞霜也快了吧。难道这场雨是为了莫姑初而下的吗?
冬风盛,莫名雨,湿气又浓重了数分,郁闷非常。这场猝不及防的冬雨,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窗外,莫名让穆樗心烦意乱。
雨天仿佛洗涤了人们的心灵,久久的佯装徐徐卸下,感受着空寂寥落的雨声,从中引伸的伤感。穆樗听这雨声,忽明白诗人在雨季的诗意,空寥湿尸涔。
牢狱中哪里都在漏水,错纵交错的徊响重复。
滴,滴,滴。
情绪并不是现在她需在乎的事,她也非诗圣士人得闲情逸致去伤感雨景,她只想尽快办法逃离这巨大的牢狱。
那个掘了一小半的洞因谢飌的警告而停止。其实一开始,她就应该知道这法子多么愚昧——本来在狱室打通一个洞,一个容立一个人的洞,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竟傻傻地又去偷匙勺、又去掘,想想也可笑极了。她是因为命不久已才犯傻吗?
若然不是谢飌的提点,或许她已经掘出一个大洞,然后给流沙掩埋掉。
谢飌一个既要杀她,既要救她的人,他不觉得自己挺矛盾吗?既然判她流放之刑这条必死之路,何不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流沙掩盖而死,直接省出流放这一步骤?
穆樗的眼光默默落在狱卒的背后。
对啊,自己好像是他一个工具,大概因为不想浪费找新的人替代她吧。
冷飕飕,一个雨水滴在她的脸上,陡然将她的思绪拉回——她近来好像常常在想与谢飌的事……但除了替他铲除狱中恶人,她还有自己的计划,好像费太多心神在他身上了……
穆樗轻轻地摇了摇头,索性起身走到木栅边,起码雨水不再撇在脸上,整个人又黏又湿,思绪又杂乱。
穆樗摸了模门锁——或许她可以直接走出这牢门外,但首先得分析牢中的布局和人数的分布。
她将目光投向牢狱的周遭。她问过谢飌拿牢狱的地图,但他拒绝了,道是坏了规矩。若是她在狱中逃脱掉,那罪责便是落在他头上。若是在狱外逃掉,便是狱卒的责任了。果真算得一盘好计谋。
既然这样,她便要好好靠自己双眼。
女狱室那边一共三十四个囚犯,但牢狱只有二十格,好些牢房都得住两个人,就像戎芝兰和穆樗一样,挤在一起。左边尽头是一面墙,右边黑咕隆咚的是通往女死囚室、禁闭室和男囚室。
一路上,油灯也不点上,狱卒在夜里只靠月光在夜里摸黑走动,有碰撞是常事。有时深夜未眠的她常常听到他们的暗暗的骂声。
牢狱在夜里有一半都沐在黑暗当中,那微弱的光也是靠月亮和油灯。
只要她躲在黑处,对面左侧的狱卒即使正望着她的牢室,也看不到她。
她也尝试过,她在黑处来回走动,对面的李旨台并无理睬,但一走到光明处,走上三步,就被他喊住要去睡。
这一次,她盯上梁方升腰间那一串的钥匙,那一条黄铜色的钥匙。
计上心头,就该马上行动。
面粉已经拿到手,而且她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离她流放的时间只剩二十三天。
日子越短,她的心越紧张,若然失败,赔上的是她的命。
所以今夜穆樗就试了第一次。
夜晚,应是临近凌晨一点。这个时间点,往往是人最为放松松懈的时刻,陷入白天的疲惫中。为了这一晚,穆樗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去完成劳动工作,多一点闲余时间,便多一点休息时间,养足精神去应对。
醒来后,她马上加水把面粉揉好,半湿不干,到夜晚的厚硬度更会刚刚好,刚刚好印下钥匙的模样。
一切一切都准备就绪。
月亮再次升起,月光越窗而进,落驻在左边,将她的狱室浴在半暗半光之中,犹如楚汉交界,分明而奇妙。
距离梁方升只有二三个身影,只要走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印下钥匙印,便可以了。
想象是很完美,但现实很骨感。
不止下午的午睡被丁一恩打扰而睡不好,连准备好的面团也出了状况,干硬得很。幸好她备下一些水,学着灶娘的方法,把面团重新揉好。
不管怎么,计划还得进行下去。
穆樗拍拍口袋里的面团,似是给自己一点信心。
半响,穆樗第一次试探地喊道:”梁方升?”
很好,梁方升并没有回头,他没有听到。
“梁方升?”她稍微大声了一点点,谨慎万分。
他依然没有回头。
穆樗徐徐上前一步,以同样的声音再次试探:”梁方升?”
他依然没有回头。
很好……只一步,她就碰到那条钥匙了。
只一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