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出门后,来到西大街路边的早餐摊位上,花了六文钱买了一碗豆腐脑和两个包子吃了起来,期间碰到了坊里的几个熟人打了招呼,说笑了几句。一盏茶的时间,陈海吃完早餐后沿着街道向东北方的福隆坊走去。这个时候已是辰时末与巳时之交(后世上午九点),街上的行人已经多了起来。今天是腊月初十,年关将近,虽然大明的天下很多地方遭了灾,但这内乡县城内看不到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各种各样的生意人在张罗着买卖,十字街头的路边屋檐下有很多粗布褐衣的挑夫闲汉聚集着等待雇主的招揽,一些大姑娘小媳妇们在街上悠闲的采买穿用物品,偶尔能见到几个公差胥吏们在人群中穿梭。县尊把流民挡在西峡口外,也许是对的,这赈济灾民不能只有同情心,还得防止扰乱百姓们现有的生活秩序。看来自己做这件赈灾之事也是在实务中有所领悟,有所长进的。
陈海拐过十字街口向北行数百步拐过一颗大榆树,这条巷子便是那刘家所在的福隆坊了,直通到县城东墙边。来到巷中一家有的朱红大门口,门楣上面挂着一个黑红色的匾额,上写“刘宅”二字。陈海看了看头顶上面垂莲柱,还有下方正对着的地上两边各一个雕有花卉的抱鼓石,敲了敲大门。等了片刻,有一五十多岁的老头打开了大门,抬头看来,认出这是自己家的准姑爷,赶忙道:“陈相公来了,快请进,我去禀报老爷。”说着转身就向里面快步走去,边走边喊道:“老爷,小姐,陈相公来了!”“多些刘伯!”陈海来过几次,认得此人是刘崇三年前搬家后请的下人,负责照看门户和家中杂活。自从刘崇发家之后,就开始显摆起来,先是买了这个两进的宅子,后来又花钱好哈装饰了一番,并在主房之上加盖了一层,甚是气派。陈海跟在后面绕过照壁,来到了庭院之中。只见这庭院之中种了好几颗树木,有桂花树,海棠树,桂花树等。虽是寒冬,却是红绿相衬,甚是好看。
正在此时,突然从通往后院的拱形门中窜处一道红影,却又突然停在那拱门之下,两手各握拳,右手压左手,向下对着陈海做了个万福道:“海哥,你回来了。”陈海看了过去,只见她头扎可爱的三小髻,中间小双头髻上还扎了一条红丝带,飘于脑后。两弯月眉下是那一双水汪汪的灵动的惊喜的眼睛,粉嫩白皙的脸上浮起了一些红晕。碎布花紧身短襦袄衬出了极好的身材,配上下面的马面裙甚是好看,再加上一件红色的花鸟纹披风,显的她端庄美丽又亭亭玉立。一刹那,陈海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此女正是和他有婚约的刘月娥,这才不到两个月没见,她就出落的更美丽了。陈海看着面带喜色的刘月娥,不禁想到了诗经里的“硕人”篇里的一句诗:“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正要向前靠近一些和刘月娥说说话,却听得到一声怒吼:“这成何体统,女孩子家不知道矜持吗?还不快回后院去?”原来是刘崇从客厅里走了出来,见到刘月娥跑出来训斥道。只见那刘崇站在客厅门口,头戴东坡巾,一身绸缎锦色道袍甚是明亮,怒视过来。刘月娥看了看陈海,忙低头回转后院去了。陈海看着那红色背影,不禁有些懊恼。
“跟我进来!”刘崇对着陈海喊了一句,然后扭头进了屋。陈海见刘崇如此倨傲无礼,想道:自己这位泰山老毛病又犯了,定是又对自己不满意了。来到客厅里,陈海觉得突然一股热流赢面扑来,原来是厅内烧着一盆碳火。见刘崇在主位坐下,陈海上前做礼道:“拜见泰山大人!”刘崇摆了摆手道:“别总是泰山泰山的叫,坐下说话吧!”待陈海刚坐下,刘崇便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西峡口那档子事不用再去了吧?”陈海回道:“昨日晚间回来的,待得俩三日还是要去的。”闻听道陈海还要回西峡口,刘崇恼怒道:“早劝你不让你管那些流民,怎么就是不听?”“丈夫贵兼济,岂独善一身?”陈海道。刘崇言道:“你先别给我拽文,我且问你,我家月娥怎么办?你现在是独善一身的事吗?如若你父母尚在,会允许你如此做吗?你把铺子卖了去赈灾,你今后靠什么生活?还把家里的钱粮捐了大半,以后怎么过活?赈灾那是官府的事,况且灾民是救不完的?你难道不知道,那陕西现在是灾民遍地,流寇四起,已经乱了好几年了,死的人都没数了,而且…………”刘崇正起劲的教训陈海,却突然停住了。
陈海疑惑的看向他,好奇怎么自己的岳父大人会知道这么多,连自己都是从知县陈嗣虞哪里听说一些,可看岳父大人的样子好像知道很多啊!刘崇看陈海望向自己,急忙遮掩道:“咳咳,盯着我干吗?而且,而且你父临终时托付我要督促你好好读书,走上仕途之路才是正道。我可告诉你啊,你要是再这样胡闹下去,误了读书,做不了官,我可不能苦了我家月娥,到时候休怪我不顾两家以前的情谊!退了这婚约!”“父亲大人,不可如此羞辱海哥啊!月娥今生非海哥不嫁!”却见门外那道陈海刚见过的红影飞一般的跑进堂内,脸色涨红的对着刘崇喊着,然后又不安的看向陈海。“啪”的一声,刘崇用力把巴掌拍在了旁边的方几上,脸都要涨成猪肝色了,用手指指着刘月娥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好歹现在我刘家也是大户人家,你应当学着做一个大家闺秀,怎么总是这样咋咋呼呼的,不要脸皮了吗?婚事是父母之命,是你能做的了主的吗?再说,他现在不读书,卖了铺子不做生意,捐了家产,为父苦劝不听,县里现在都叫他陈傻子,他能给你什么?跟着他饿死吗?冬菊,冬菊,快来拉小姐回后院去?冬菊,你死哪里去了?”刘崇大声的嘶吼着,浑身还在颤抖着。
这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拉住刘月娥,急忙道:“小姐,别惹老爷生气了,我们先回后院。”刘月娥哭泣道:“父亲,我和他从总角之时便已订亲,至今已有七八年了,情谊深厚。他做那些事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我相信他不是个傻子!”刘崇气的还要骂,却听陈海高声道:“岳父大人请暂息雷霆之怒,且听我一言,正如月娥所说,我做的事有我的道理,况且已经有结果了。”此言一出,堂内立时安静了下来,刘崇怔了怔,问道:“好,你说,什么结果?”刘月娥这时也不哭了,和那小菊一起看着陈海。陈海缓缓道:“岳父大人希望小婿做官,不知道西峡口巡检算不算是个官?”刘崇听了,又要发怒:“巡检只有从九品算什么官……”猛然间,刘崇“登登登”的快步来到陈海面前盯着陈海道:“你说的是西峡口巡检?”陈海点了点头。然后刘崇又问道:“西峡口要设巡检司,而且你是巡检?”陈海又点了点头。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我就说小海是能做官的人,他是我们打小就看着长大的人,读书读的可好了。”众人扭头看去,却是刘月娥之母,刘秦氏,听见动静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