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知道陈嗣虞这么打包票是有所依仗的,因为现任河南巡抚郝士膏是陕西郿县人,也是陈嗣虞的恩师。陈嗣虞收了激动,与陈海细细商讨起来。陈海问道:“恩师,若想安定县境,当一边安抚流民百姓,一边剿灭贼寇。而二者均需粮草,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先征集粮草,方内安民事而息寇匪啊!”陈嗣虞道:“百川所言即是,但是如今我也是为粮草之事发愁!县中士绅多以胡、李、刘三家马首是瞻,我也拜访过几次这三家,均是被拒之门外啊!”
陈海默然,做为内乡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三家大族,陈海再熟悉不过了。胡家是一百多年的望族,为内乡第一大族。胡家之祖为胡瑞,字良祯,号菊木,乃是成化甲辰年间进士,官至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在朝廷内外颇有声名。胡家经过百多年的发展,在内乡为第一豪族。虽然近些年来不再出什么有功名的读书人了,但是在南阳府乃至河南省内还是广有人脉,商铺,田亩,钱粮众多。当代家主为胡懿,年逾六旬,常驻内乡县南十里的长庆店村。其有三子,长子为胡展,前几年刚中了举人功名在邓州知州府做同知。同是举人,其人脉雄厚的背景使其现在已经超越了陈嗣虞。二子为胡图,为人精明能干,掌管着胡家的生意钱粮,光在内乡县便有七家店铺,地千亩。三子为胡烈,却是个纨绔,终日舞刀弄枪,好勇斗狠,招惹是非,县内多有良善被欺侮者,却是敢怒不敢言。
再说这李家,崛起于内乡只有近二十年的时间,当代家主乃是李忠承,其父为李云鹄,内乡阳城人,为万历四十年进士,中进士五年以后殁,但是门庭已经光楣。李忠承虽然从小随父读书,但不知是资质太差还是运气不好,连考二十多年,也还只是秀才功名,但也凭借其父的余荫也跻身于士绅之列,在城内有店铺四家,不,应当是五家,第五家就是前不久贱卖的陈海家的杂货铺,还有地六百亩。李忠承有两子,长子李俊显在家读书,次子李俊赫,却是个无赖,从小娇生惯养,欺男霸女,无恶不做,在县中颇负恶名。李忠承多次管教无果,也只能是任其胡为,好在是有其父李云鹄的一些为官的亲朋旧友照拂,李忠承尚能勉强维持。
第三家是刘家,想到这刘家,陈海却是万分的感慨。原来这刘家与陈家颇有渊源。刘崇在陈家的杂货铺对面开了个粮铺,因为和陈海家对面而居,所以两家很是熟悉。十几年前,因为内乡人口并不多,很多青壮因为前知县沈榜的虚报而外逃。所以刘崇的粮铺生意并不好。刘崇非常善于钻营,本来想傍上胡家或李家,但这两家却看不上他。有一次,刘崇从江南进了一大批稻米到内乡贩卖,但是在长江上遭遇江匪打劫,血本无归。一时之间,刘崇急的欲要跳楼,到处求借无门。思来想去,就来到陈家跪于陈贵面前乞求借钱度过难关。陈贵犹豫之后决定帮一下这个邻居,借给了他八十两白银。刘崇凭此资金度过了难关,当即决定和陈贵结亲。刘崇只有一女,名叫刘月娥,比陈海小三岁。刘崇为了感谢陈贵,就提出了结亲。陈贵见那刘月娥生的甚是标志,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下了礼金,写下了婚约,找来坊间里老做了公证。就此,陈海有了未婚妻刘月娥。
如今,陈海今年十九岁,刘月娥正是年方二八,出落的花容月貌,甚是美丽。若不是陈家突遭变故,父母双亡,今年应当是陈海的大婚之年啊!而刘家自从得陈家之助后,生意变的一年好过一年。特别是这几年大明灾祸频发,导致粮价飞涨,刘崇抓住机会,秋收屯粮,开春涨价,很是赚了不少钱。在内乡已经开了两家粮店,在淅川和镇平也分别开了一家分店。刘家现在是今非昔比了,陈海想起自己那鼻孔朝天的未来岳父,不禁摇了摇头。
收回思绪,陈海对陈嗣虞说道:“恩师所愁钱财一事,海也没有好的办法,只是有一些浅显看法,希望能对县尊有所助益。”陈嗣虞道:“百川请讲!”陈海道:“我看这钱粮还得落在这三家身上,我虽是读圣贤书,但从小看吾父经商,耳濡目染之间懂得一个道理,做生意就是利益交换,各取所需。如今,我等所需钱粮,那么这三家所需是什么呢?”陈海顿了顿,喝了一口茶,看向陈嗣虞。陈嗣虞则是若有所悟的样子。陈嗣虞思索道:“这胡家什么都不缺,但是却是有个老三胡烈无所事事,若是能给他个什么职务……”“副巡检!”二人同时轻呼道!继而相视一笑!“这李家嘛?缺的是什么?”陈嗣虞捻着胡须沉思道。陈海看了看房顶道:“听闻今年我县有一个纳贡名额!”陈嗣虞一拍脑门道:“是了,你看我居然都忘记这件事情了!这个名额给他李忠承!”
原来在科举时代,考上秀才就很难得了,要想考上举人那是非常难的,名额太少,更不用说进士了。有的人终其一生就停留在秀才的位置上,比如说这李忠承,今年恐怕都五十出头了吧,在古代这就是老人了,考了这么多年也没考上,怕是没什么希望了。而李忠承之父李云鹄却是进士,这就让李忠承的压力非常大,再加上自己的儿子不成器,所以李忠承此刻必定是焦虑万分。明朝的贡生初始是从各地秀才中选取成就或资格优异者,升入京师国子监读书,称为贡生。后又有岁贡、选贡、恩贡和纳贡。其中纳贡就是可以捐献资财给国家取得资格。但是这纳贡也是有名额限制的,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的。如果是李忠承年轻时,他一定不屑于走此门道,但是现在已经是迟暮之年。他和陈海一样并不是成绩特别优秀的秀才,但是他比陈海有钱,可以纳贡。成为贡生,就和举人一样,有了做官的资格了,凭借他李家的人脉,这也是现在唯一做官增加他们家族声望的办法了。
“想不到啊,百川竟还能如此洞察人心啊,真是后生可畏啊!”陈嗣虞由衷的赞叹道。陈海赶忙低头道:“浅薄之见,实当不得恩师夸赞!”陈嗣虞笑着捋了捋胡须道:“胡、李二家有我去谈,这刘家嘛就交给百川去谈了,无非是采买粮草的专权,给他就是了。”陈海知道县令所笑是因为这刘家是他的未来岳父家,连忙答应道:“谨遵恩师的吩咐,海明日便去刘家!”陈嗣虞解决了心中一大块心病,甚是高兴,叫来下人做了几个小菜,拉着陈海小酌了几杯,直到亥时方才让陈海去客房休息。衙门口的马匹和驴,则早有下人去牵到马厩喂料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