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看了一眼刘迁,心下更烦躁了,道:“宣伍被。”
伍被是刘安笼络的人才里最有才的一个,刘安常与他讨论谋反之事,伍被每次都劝说刘安不要反。可如今,刘安有走在悬崖边的忧惧感,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伍被。
伍被来后,刘安上前迎接,笑道:“我的大将军,你可来了。”
伍被却正色道:“王爷不可戏言,亡国语也。”
刘安不乐道:“如今大将军何其尊贵,你就不想做第二个大将军?”
伍被马上惶恐道:“臣才疏学浅,怎能和大将军比?”
刘安道:“怎不可比?你是伍子胥后人,而他卫青是奴仆所生,父亲只是个小官吏,祖上也没出过一个人物。你何必妄自菲薄?他的荣光还不是如今皇上的抬举。待得本王成了大功,同样可以抬举你。”
伍被道:“我有一个好友黄义,曾随大将军攻打匈奴,他归来告诉我道:‘大将军骑马上下山冈疾驶如飞,材力过人,对士大夫有礼,对士卒有恩,手下都乐意为他效劳。’。昔日曹梁出使长安归来,说大将军号令严明,对敌作战勇敢,常身先士卒。安营扎寨休息,凿井取水,必须士兵人人喝上水,他才肯饮。军队出征归来,士兵渡河已毕,他才过河。皇太后赏赐的钱财丝帛,他都转赐手下军官。我觉得他武艺高强,通晓军事,战无不胜,即使古名将也不能过之。”
刘安听罢沉默无语,良久方道:“如今天下可太平?”
伍被道:“天下太平。”
刘安道:“有何依据?”
伍被道:“臣观察如今朝政,君臣有义,父子有爱,夫妻有别,长幼有序,陛下施政遵循治国之道,风俗和法度都没有缺失。满载货物的富商周行天下,道路畅通,贸易盛行。南越称臣归服,羌僰进献物产,东瓯内迁降汉,朝廷拓广长榆塞,开辟朔方郡,使匈奴折翅伤翼,失去援助而萎靡不振,这就是天下安定。”
刘安怒道:“不要给本王说这些没用的,我就是要反了,你到底帮不帮?”
伍被道:“恕臣无能。”
刘安气忿,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为防伍被告密,令人将伍被父母囚禁起来。
刘安收到刘凌传书:皇上并无治罪之意,然而,有大臣却道:‘刘安阻击奋击匈奴之人,按诏书,当治弃市之罪。’
得书后,刘安且忧且喜,忧杀身之祸,喜皇上并无治罪之意。刘安当下只能和儿子刘迁商议如何应对。
刘迁道:“看诏书吧,若是治罪,当即就反。”
刘安心想也只能如此。
几日后诏书到,消去淮南王两个县。刘安本应庆幸未获弃市之罪,仅是割去两县。可他却心疼被消去的两县,大怒道:“我讲仁义,如今反而消我的地。”从此心中反意倒是更浓。
鸡蛋已然裂了缝,那么……
刘安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刘不害,一个是太子刘迁。刘不害是刘安长子,但因生母身份卑微,所以爹不疼娘不爱。刘不害被人鄙视着长大,本也憋屈惯了,却不想生了一个有材力的儿子刘建。刘建为父亲,也为自己鸣不平。王的儿子都是要封侯的,他对爷爷刘安没有给父亲封侯很不满,于是上书告发太子刘迁欲谋害中尉的事。
书下群臣,众臣建议捕拿刘迁,皇上让廷尉办理。
廷尉张汤当即要逮捕刘迁,刘迁慌了,要即可谋反,刘安却犹豫不决。
此时,淮南王另一得力干将吴左却到了卫青府上。
卫青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书生打扮,腰背挺直,虽是行礼也是不亢不卑。
雷被道:“大将军,吴左得罪了淮南王,走投无路来到长安。在下因与他是旧识,私心仰慕他的才学,因此带来大将军这里。”
卫青又看了一眼吴左,问:“如何得罪了王爷?”
吴左道:“王爷和太子数次持权强占百姓田宅,在下多次劝谏不听,还多次面辱在下。且王爷虽喜笼络人才,却不能大用。知道在下有心离开后,王爷多次派人阻拦。淮南王既已无主上情谊,在下也要谋个出路,望大将军不弃。”
“王爷一年给俸?”卫青问。
“一年千石。”吴左道。
一个郡守一年才二千石,他一个门客就可达千石,淮南王还真是有钱。
“我这里怕是养不起。”卫青道。
“大丈夫行大事,岂会在乎那点口食之物。”吴左道。
卫青府里是有些门客,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吴左此人,他也有所耳闻,淮南八子之一,很得淮南王赏识,他此时来投奔,看来没有表面想得那么简单。
卫青想了想,还是让人带下去。
“说吧。”卫青对雷被道。
“在下以前和他共在淮南王门下,算是相识,却不算相知。我是个武夫,他是个文人,更受淮南王赏识。他笃信顺天而行,无为而治,反对儒家的各种规矩和对人的束缚,是《淮南子》的主要编撰者,纠集百家之言,很有文采。”雷被道。
“既得淮南王赏识,为何又得罪了王爷?”卫青问。
“在下也不知详情,他只说王爷数次羞辱他,他为人有傲气,受不得就要离开,淮南王阻止,还将他打伤。”雷被道。
“你认为淮南王是何样人?”卫青问。
“淮南王喜笼络人才,养门客千人。自认是高祖亲孙,今上长辈,有傲然之气。举止文雅,好读书,善韵律。至于夺人田宅,倒可能是其太子刘迁所为。刘迁持王爷宠爱,常横行霸道、飞扬跋扈,很不得人心。”雷被道。
此时,有下人报公孙敖、张次公请见。
卫青让雷被退下,请公孙敖、张次公进来。
“大将军。”两人行礼道。
“你们两人如何一起来了?”卫青笑问。
“正好在门口和张将军偶遇,就一起进来了。”公孙敖道。
“你们来得正好,刚淮南王门下吴左来投,说是得罪了淮南王。如今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留下此人。”卫青道。
“既然得罪了淮南王,大将军若是收留此人,岂不是得罪淮南王。”公孙敖道。
“张将军意下如何?”卫青问。
张次公凝眉思索了片刻,道:“良禽择木,大将军有贤名,名士慕名前来,不可因之而阻后来者。在下认为,一个舍人而已,各奔其主,淮南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就怕我这里庙太小。”卫青道。
“大将军过谦了,若将军的庙小,那全天下也没几个大庙了。”张次功道。
卫青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