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皇上厉声问:“主父偃,你可知罪?”
主父偃双膝跪地,身体匍匐,涕泪交加道:“微臣少习纵横之术,晚读春秋及百家之言。年纪半百仍落拓不堪,父母不以为子,诸弟不以为兄,远近宾客不纳臣入门,受尽屈辱,尊严入地。幸得皇帝赏识,得效忠圣前。诸王侯子弟,国土封号只传于嫡子,其他虽同为子孙,却无尺寸之赏。微臣建言推恩及各子孙,利国利诸侯。诸侯各子孙收益颇多,馈慰臣金银,臣确实收了。潦倒半生,所行狂悖,恳请陛下治罪。然臣确不曾挟持齐王,齐王乃皇室贵胄,微臣乃一介小吏,虽倒行逆施,亦不敢如此妄为,恳请皇上明鉴。”
皇上本是不想杀主父偃,无乃公孙弘一语提醒了他。公孙弘道:“齐王自杀后,国土归了中央,不诛杀主父偃,天下还以为是陛下指使他害齐王,这无法对天下人交代啊。”
于是,皇上便下令诛杀主父偃,公孙弘又道:“不族之不足矣抵罪。”,皇上遂下令灭族主父偃家。
主父偃一听即瘫倒在地,大呼:“卫将军救我!卫将军救我!……”
主父偃大呼着被人拖了下去,皇上意味不明看了卫青一眼。
卫青低眉顺眼,心中却甚是复杂难言。主父偃曾力促皇上册立卫子夫为皇后,于卫家有恩。然,主父偃所行实为逆悖,若他今日不大呼叫,他还可暗自着人帮些,如今他若是有任何举动,怕是都会传到皇上耳朵里。然,竟至灭族。无乃太过?卫青看了公孙弘一眼,儒雅老者,慈眉善目,其心为何竟如此刻毒?
上次是郭解,这次是主父偃。人都道公孙弘宽厚仁者,卫青却知其外宽而内行深苛。如今身居高位,没事万不能招惹此人。对于这些官吏们,他一向敬重,可这些个满嘴仁义道德之人,才是杀人于无形者,谈笑间置人灭族也。
“可怜主父偃纵横朝堂,门下宾客千人,如今被灭族,竟无人去看一眼,只有一个叫孔车的老人推着一个独轮车将他的尸体拉走下葬。一代雄辩之士,不想竟落得如此下场。”公孙敖叹道。
人情世故如流水,位高水至,位低水退,皆乘势也。卫青这样想着,如今人都往他这府里凑,还不都觉得有利可图。宾客盈门,人称为美谈,自今之后,这些所谓的宾客不要也罢。
“人情似水分高下,身在这混混浊世,所有人都是立身安命而已。”有人道。
“是啊,即便有人有心收尸,也要看敢不敢。”有人附和。
众人正争论间,家令禀报“淮南王之女刘凌翁主求见”。卫青想着自己和淮南王往日无甚瓜葛,不知刘凌所来何事。
“听闻淮南王之子刘迁要娶修成君之女就是这位翁主从中周旋的,她也算女中豪杰。”有人道。
“此女如今周旋于各位公卿大人之间,竟能游刃有余,可见有几分本事。”
“……”
一时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刘凌一袭紫衣,身材玲珑,妆容艳丽。由人引入屋内,待得看到屋内一众人等,刘凌着实一惊,然而只是一瞬,就巧笑倩兮道:“侯爷事务繁忙,今日贸然打扰,实为不该。待得侯爷便宜,我再行叨扰,今日告辞!”
刘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看看外面月黑风高时刻,人人都觉这个翁主所行有些诡异,有人甚至想敢情是他们的存在骚扰了人家办事。
对于这个翁主的能耐,卫青亦有所耳闻,只是为何找上他?难道觉得他也可成为她的裙下君?卫青轻蔑一笑。
因此,待得这女子再次求见,卫青马上让家令带进来,是狐是妖,他且会一会。
女子身披白色狐裘,烛光下,肌肤赛雪,红唇似火,冷艳明丽。刘凌一双杏眸环视卫青书房,除了引自己进来的人,屋里再无一人。红唇微勾,她非常满意。
“将军叱咤沙场,英姿伟岸,小女子凌儿时常仰慕,今日得睹将军风姿,乃小女子三生幸事也。”刘凌道。
“翁主谬赞了,请用茶。”卫青道。
“凌儿仰慕将军,早想结交,无奈不得其法,只好贸然到府上,望将军恕小女子因倾慕心切,以致行此无礼之事。”刘凌道。
“无妨。”卫青道。
“为表歉意,凌儿特备薄礼一份,请将军笑纳。”刘凌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就要亲自送过来。
“不必。”卫青面容冷肃,语气不容拒绝。
刘凌走过来的脚步顿住,但也只是瞬间,她嫣然一笑道:“传言将军廉谨,果然如此。”她将锦盒打开,漏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在夜色下闪着幽幽的白光。如此硕大的夜明珠,卫青只在皇宫和平阳公主的马车中见过。
刘凌笑道:“听闻夫人喜欢珠子,这样大小珠子,在我们王府也没有几颗,市面上是买不到的。将军那么宠幸夫人,想必也乐见夫人高兴。”
“不必,夫人见了本侯比看见什么珠子都高兴。”卫青道。
刘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笑道:“将军夫妇情笃,真让人羡慕。”
“过奖。”卫青道。
刘凌心下想着:看来这确实是块硬骨头,任她巧舌如簧,也觉对方油盐不进。她返回坐下,端起茶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她在等待,等着卫青问话,然而,屋内一室寂静,只看到上下窜动的烛光,气氛凝滞。卫青无言,充分演绎了“自己不觉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句话。
刘凌慢慢放下茶碗,粲然一笑道:“昔日,父王历数天下英雄,首推将军您。他说将军对上忠,遇下仁,且材力过人,故能每战每胜。待以时日,必成大事。”
“王爷谬赞了,奴仆之身,能有今日皆皇上所赐。”卫青道。
“将军,小女子有些话想单独与您说道一下,可否行个方便?”刘凌看着门口站着的下人道。
“皆心腹之人,翁主但说无妨。”卫青道。
刘凌犹疑一下,道:“父王令小女定要结交将军,称将军乃人中龙凤,与古英雄比,也不遑多让,若能得将军垂怜,乃小女之幸也。”
卫青色冷,已完全知晓刘凌及淮南王所为何意了,无非拉拢。
“王爷、翁主乃皇室贵胄,青怕是高攀不起。”卫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