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贼扰边已六十余年,希望此去至少能让匈奴有所忌惮。卫青想着,虽然自己不能亲上沙场,也希望此战获胜。
然而,仅仅月余,皇上大怒。
卫青看着摔碎在地的竹简,与其他人一样低首,噤若寒蝉。
“三十万大军,竟然一根羊毛都没带回,你们还有脸回来?要你们何用,要你们何用?一群废物!”皇上破口大骂。
韩安国、李广、公孙贺、王恢、李息皆免冠徒跣,双膝下跪,双手朝前,匍匐在地,长跪不起。个个内心惶恐的同时,也是十分汗颜。
大行王恢更是面如死灰,是他一直主张开战,也是他发起的这场战争,更是他有机会打单于却害怕单于兵多没敢打。
至尊之怒,必见血,斩王恢。
公孙敖匆匆从卫青家后院门进入,看见卫青劈头就问:“为何只斩王恢,大军如何就战败了?”
“本来,五将摔三十万大军预计诱单于至马邑围杀。富商聂壹顺利诱导了单于,单于率十万人奔向马邑,在马邑外百里处,发现田野牛马散布,却无人看护,很是疑惑。于是,单于抓了一个雁门负责巡逻的小官吏,小官怕死,将汉兵计划一股脑儿泄漏给了单于。单于未至马邑就撤回,负责在后方伏击单于辎重的王恢和李息一看单于军队完好无损返回。两人只带了三万人,惧怕单于十万人,便眼睁睁看着匈奴单于军马从眼前撤走。皇上震怒,言不斩王恢不足以谢天下!”卫青道。
“王恢死不足惜,懦夫!昔日韩信带领一万人打赵王二十万人,背水一战,青史留名。如今三万人对上匈奴的十万人就屁也不敢放一个。”公孙敖义愤道。
“是有些窝囊,兴师动众,败兴而归,没有比我们更沮丧的了。”公孙贺道。
“本是秘密行军,为何一小吏竟然知晓?”卫青问道。
“军马众多,别说小吏,连有头脸的百姓都有可能耳闻。哪里有机密可言?”公孙贺道。把对方当成傻子,结果只能自己傻了。
“如此,皇上不追究你们四人也算是开恩了。”卫青道。
公孙贺点头不语,甚是惭愧。
“那王恢是必死了?”公孙敖问。
“如今已下廷尉,张汤是廷尉,结局基本没悬念。”公孙贺道。张汤用法深苛,却得皇上心意。
“听闻王恢以全部家产找了武安侯田鼢,田鼢贪财……”公孙敖小声道。
“火中之栗,这个钱拿起来怕是要烫手。”公孙贺道。
“田鼢不敢自己找皇上,绕道太后那里说情,皇上是定要杀王恢,竟没顾忌太后脸面。六十年不开战,还是因我们从心中惧怕单于,不敢战。如今皇上定要扬国威,王恢不能不杀。怕是今日之后,匈奴有所防备,侵扰也必将更多。”卫青道。
“千里之外,今日偷袭,明日去了,来去匆匆,难!”公孙贺道。
“传闻他们个个人高马大,自小习武射箭,王恢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害怕也正常。我倒是手痒痒,很想去比试比试。”公孙敖道。
“你道打仗是射猎比武?要死人的。”公孙贺道。
“好男儿洒血沙场也不惜此生了。”公孙敖道。
三人谈论至夜深,突然有人来报,在卫青边耳语几句便退下。
“王恢自杀。”卫青道。
公孙贺脸色瞬间变白,王恢死了,如仍不能消解皇上的怒气,那他……
送走客人,卫青轻手轻脚上床,但宫卿仍然醒了。
盛暑难耐,宫卿只穿了一件薄若蝉翼的纱裙卧在床上,睡得也不是特别实。
“今日怎么这么晚?”宫卿起身道。
“王恢自杀了,姊夫心中自是不安。”卫青道。
“是怕皇上会降罪?”宫卿问。
“一下降罪四个大臣几率不大,但也不能用常理来推测帝王心。”卫青道。
“本来打算一举擒王,如今一无所获,皇上震怒也是难免。”宫卿道。
“谁也不想这样,整个朝堂数日低沉。虽是大暑,却是让人直冒冷汗。”
“太不容易了!”宫卿拉着卫青的手道,这个苦她是替不了,只是心疼他。
“那你和公孙敖今后还想去?”宫卿问。
“去,不管是为了建功立业,还是家国利益,我都没有退缩的道理。”卫青道。
宫卿莫名心沉,一股悲伤袭上心头,鼻子发酸,她的需求非常低,她只想让他活着。可……男人有男人的天空,她不能也不要拖后腿。
“不想我去?”卫青问道。
“没有。横马沙场,扬身立名,消除蛮夷,这是你的梦想,我只在家里为你平安归来祈祷。”卫青正要感动,却听宫卿道:“不行,我得在你上战场前给你生个孩子。”不然若卫青后继无人,宫卿觉得自己就该死了。如确是自己身体不行,要不要给他找个女人?
虽然暑气难耐,但当女人缠上来时,卫青真是没有多大的抵抗力。
时间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它能带来忘记。随着秋高气爽时节的到来,三十万大军无功而返引起的焦躁和骚动也消弭殆尽。若不是时不时有匈奴骚扰的讯息从雁门、云中等地传来,人们似乎已经忘了此事。
倒是有一件事于皇宫里算喜事,于诸侯宗室算重要的事,于宫卿来说确是令其心中唏嘘不已的事:又丑又老的武安侯田鼢要迎娶燕王的女儿为夫人。
为了给弟弟撑腰张脸,王太后下诏列侯宗室都必须去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