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豪横,弟弟成亲,是担心人不去?竟下诏让人庆贺?”宫卿问卫青。
“嘘,不可胡言!”卫青道。
“我只和你说说而已,我是傻的?被窝里的话能出去说?”宫卿笑道。
卫青摇摇头,外面已是三更半夜,静悄无声,算是默认了宫卿的话。
“贵为王女,也免不了当棋子,只是卖得价格高些罢了。”宫卿叹息道。
“家族使命,别说女人,男人有时也身不由己。”卫青道。
“武安侯后院可是有百十来个女人,燕王不可能不知,他这巴结的嘴脸也有些太难看。”宫卿道。
“故燕王刘泽本是高祖的族内兄弟,他窥伺到吕后想封自己兄弟为王的心思,便找人游说吕后,趁机也封了自己为王。如今孙子刘定国继承王位,这人名声可不怎么好。且田鼢正在贵幸时,舍个女儿,得的好处不会少。”卫青道。
“听闻武安侯倨傲,性情乖戾。你可小心些,宁可恭敬无威,千万不可得罪这样的人。”宫卿道。
“知道,操心还不少。”卫青捏了捏宫卿挺翘的鼻子,接着道:“原来田鼢和窦婴不分伯仲。如今田鼢正要立威,这酒宴估计不太平。”
“何出此言?”
卫青看宫卿两眼放光,哪有半点儿困意。看着宫卿比原来圆润的脸,还有脸上洋溢着笑,隐隐带着些好奇和崇拜,卫青笑道:“景帝时,窦婴为大将军,是太皇太后窦氏的侄子,权倾朝野。那时田鼢为郎,田鼢伺候窦婴如儿子侍奉父亲一般。如今,两人权势倒过来。太皇太后没了,窦婴无官无职,居闲在家。田鼢是王太后的弟弟,今上的舅舅,又是丞相,权倾朝野。听闻田鼢看中了窦婴城南一片田,让人去窦婴府上问要。窦婴不愿给,道:‘虽然我遭遗弃,而您正贵幸,您也不能依靠权势夺我的田啊。’田鼢很生气,发怒道:‘你儿子曾杀人,是我救了他,如今要你家一点田,你都舍不得?’”
“田鼢这算是抢!”宫卿道。
“地位权势事关男人体面的事儿,俩人都憋着一口气,且看吧。”卫青道。
果不其然,田鼢成亲,太后有诏,没有人敢不来,魏其侯窦婴也不敢。酒宴上,田鼢给大家敬酒,所有人都离席伏地而拜表示尊重。到窦婴给大家敬酒时,只有他的故人离席伏地,其他人只是半膝跪着。灌夫平日里和窦婴关系好,且为人看不惯这些个趋炎附势的家伙,他很为窦婴鸣不平。灌夫给田鼢斟酒,田鼢道:“我不能喝满一杯。”,别人斟酒,不能喝满一杯是不敬的。灌夫愤怒,皮笑肉不笑道:“将军您是贵人,需礼贤下士,应该喝完!”田鼢不肯喝。灌夫本就是一莽汉,如今失了男人的体面,等行酒到灌婴的孙子灌贤时,灌贤正在和卫尉程不识耳语,不曾离席。灌夫的怒气没地儿发,便指桑骂槐,对着灌贤大骂:“你平时说程不识不值一钱,如今长辈给你敬酒,你唧唧歪歪跟个女人似的做什么?”。这是田鼢的婚宴,其能容灌夫骂骂咧咧,田鼢便道:“程不识和李广分别是东西宫的卫尉,如今你辱骂程不识,这将李广将军置于何地?”田鼢故意给灌夫拉仇恨,说灌夫的话不仅得罪程不识,也得罪了李广。灌夫道:“今日都要死了,哪还想得到程不识和李广?”田鼢怒,竟将灌夫及家人都抓了起来,劾宴会骂人不敬,罪当弃市。
窦婴为灌夫说情,事情就到了皇上那里。都是皇亲国戚,皇上犯愁,就让田鼢和窦婴在朝廷之上论辩。
窦婴道:“吴楚七国造反时,灌夫战场杀敌,立功不少,闻名天下。在酒宴上只是醉后失礼。”
田鼢道:窦婴和灌夫日夜招集天下豪杰密谋,心怀不轨。且灌夫家族在老家颖川横行霸道、欺压乡里,整个颍川都是他们灌家说了算。
皇上问大臣:“你们认为谁对?”
官场老臣韩安国道:“两者皆有道理”。
耿直人汲黯认为是窦婴对。
右内史郑当时原来认为窦婴对,后来又改了主意,认为田鼢对。
其他大臣都不敢说话。
皇上对着郑当时道:“你平日里常论道窦婴、田鼢的长短,如今让你说,你这吞吞吐吐的作何,把你们都拉出去斩了算了。”皇上拂袖而去。郑当时扶额擦汗,感到事情不妙,后果然因为首鼠两端郑当时由右内史贬为詹事。(右内史是国都长安的地方官,詹事管理皇后、太子家事。)
皇上甩袖出来了,有人禀报:皇太后绝食了。
皇上起驾去了太后宫里,太后怨道:“我如今还活着,人家尚且欺负我弟弟,倘若我百年后,他们岂不是如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皇上道:“是他将人给抓起来了,哪里是人家欺负他?”
太后道:“都敢到婚宴上撒泼了,谁给的胆子?谁家能任人在自己婚宴撒泼,我的老脸都被丢尽了。”
皇上道:“都是宗亲,我才让大臣商议,不然交给廷尉即可,哪里需要如此费力?”
太后道:“我不管,谁让我没脸,我就让谁没命,如今你不管,我这饭也吃不下。”
皇上道:“那就杀了灌夫。”
太后道:“打了我的脸,只需这点处罚,这饭是没法下咽了。”
皇上无奈问道:“灭族?”
太后道:“传饭!”
不到一日,朝堂之事在街角巷口便传开,宫卿出来买个东西就听人说了两遍。
“皇上没让你说?”宫卿问卫青。
“这种事情躲还躲不及,哪里会有人上赶着说。我这个等级不够,可以保持沉默。且韩安国还被田鼢截住责难,郑当时摇摆不定被贬为詹事。”卫青道。
“这皇上也是,他让人家廷议,人家不说不好,说得不合他意还要治罪,那以后谁还敢说?”宫卿道。
“朝堂之上,如履薄冰。皇上让庭议,不议不行,当然议得不好也不行。”卫青道。
“不议不行,议得不和他的心意也不行。谁能时时、事事都能测得上意?岂不是大家都要当蛔虫?”
卫青哀叹一声道:“谨之慎之,谨小慎微,庶几可无失。”
“夫君,难为你了!”宫卿甚是同情,主上喜怒无常,大臣动则得咎,侍候起来定是不易。然而,为了富贵利禄,仍有成群结队的人往上涌。
“暴则暴也,但不至于昏,至少算得上有为,已然不错了。”卫青道。
“那你觉得皇上会判定谁对?”宫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