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口差不多的时候,他又用脂泥和口片封好上部的壶口。
这一步其实是为了保持壶体的湿度和形态,不然壶体容易变形。
张师傅取出了一个比先前更薄的木拍旋压,或按或搓或提,塑造轮廓曲线,又用篦只规范壶身、壶腹、壶肩和底部。
一件掇只壶身形的空心筒完成了。
张德志又快速地拉了壶嘴和壶把,差不多做好了他便把壶胚都放进了套缸里。
指着紫泥旁边的一坨泥料说:“刚才那些看会了吧,你就先从拍身筒做起吧。”
吴过看的仔细,但是真的要他自己做,还是有些手忙脚乱的。
多的师傅也没说了,只能自己去试,掇只器型似乎有些难度。
对初级选手来说,德钟似乎是个更好上手的选择。
他对学做壶这件事完全一头雾水,哪有学徒一上来就做壶?
而且刚才师傅的速度很快,他忍不住掀开了师傅的套缸。
结果张德志马上打了他的爪子,疾言厉色道:“你想干嘛?你到别人家里做客,会掀人家锅盖?
吴过不知道,这套缸其实不能随意碰。这是抟壶人的潜规则——不作兴先开别人的套缸。
这一口小小的缸,套住了手艺人以谋生为起点的私心。
手艺人保守,艺不外传,主要还是怕自己的绝活让人学去。
其实也有很多手艺精湛的壶界大佬反对,他们认为修炼十几载甚至数十载的手艺,并不是别人看一眼就能偷去的。
可张德志格外敏感的性子就是这样,即使是自己的徒弟也还是要防一手。
他不爱收徒也是太熟悉猫教老虎爬树的故事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说到底,这总归也是对自己手艺的一种不自信。
很多手艺人往往忽略了自己成长的过程,张德志刚做了一次壶,就让吴过跟着做。
他二十几年的唯手熟耳,在教小白这件事上,似乎变得一点也不重要了。
吴过也有些懊丧,带徒弟还藏着掖着的,这怎么学呢?
张德志似乎也看出了不过的小小不满,马上说:“我也没人手把手教,都是别人做,自己看来的,但是掀人套缸这种事以后别再干了,我张德志从没掀过别人的套缸。”
其实,套缸本来也没那么神秘,是壶手身边保持壶泥、壶胚干燥的收纳缸。
秋日天干物燥,又极易使壶胚干裂,因而紫砂匠人们总结出一套方法:
选一个大小合适的陶缸,底部铺上吸湿防粘的青砖,放一定水位的水进去,再铺上平整的泥片,凿若干小孔,保持上下的通气和湿度。
没有做好的壶胚以及各种壶身上的零件,以及没用完的壶泥,都可以放在里面。
套缸的口部,放一层薄薄的衬布,再盖上半月卯榫的组合木盖子,打开和关闭都方便。
原本发干的壶胚,在水汽的氤氲中支棱起来,就像一个人睡了一个香甜的好觉,元气满满。
吴过愣在原地,似有似无地点点头,不好意思眨眨眼,表示认错,手足无措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张德志复盘着刚才的举动,似乎觉察出自己有些过分了,便抬头往外瞧,最后他一手拄拐,一手指着外面院子里的石台说:“先去外面把泥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