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自然好请,一年到头,燕青唯一的“亲戚”来家走动,比起黄老他们,几乎算得上可怜。随便在账房打了声招呼,停了盏茶时间,他便准备走掉,到得院门,却是遇上了灵雨,于是点了点头,笑笑离开——几个月来,他跟灵雨的关系疏离许多,偶然遇上,也就是如此。
“燕——燕青……”灵雨喊住了他。
“有事?”他微微蹙眉,回过头来。对方倒是不再说话,低头盯着脚尖,一阵沉默……
目光自灵雨身上移过,小姑娘两腮泛红,天气寒冷,大抵是冻的,她不知道在这里徘徊了多久。账房院门的瓦檐上有几根冰凌垂挂,晶莹剔透……想起初时见面,小姑娘为自己送来冰水,暗自叹息,声音变得轻柔:“灵雨,我要回去的,你有事么?”
“嗯……”小姑娘点了点头,抬头后声若蚊蚁,“我就想问问,你……你会作诗吗?”
“什么?”燕青走了两步,到对方面前。
“我就想问问,你会填词吗?”
微微的沉默后,燕青皱眉问道:“什么意思?填词……灵雨你也会吧?”
在此时来说,宋词是流行歌曲,而且比流行歌曲更流行,读书人若填不出一两首格律规整的词作,简直无颜说自己识字。
“你不一样。”灵雨想了想,咬着下唇说,“你不一样……昨日轻曼姐姐说问你作诗,姥姥的表情不一样,后来别人走,姥姥还问胡老你的心情如何……我看得出来,姥姥是想向你求词,怕你不愿……姥姥愁得昨晚不曾安睡……”
原来一切都是揣测……燕青随口问道:“为什么求词?”
“今年的花评很难,姥姥那边担心轻曼姐姐,她虽说舞跳得好,但只怕有人作梗,毕竟词曲才是主流……”
小姑娘啰啰嗦嗦把事说完,但在燕青来说,这些事本就无所谓,怕邬轻曼不行,换个人不就得了,为什么非得执拗让邬轻曼出场呢?既然有舞技冠绝杭州的名声,争行首虚名有何大用……他真不觉得跳舞不如抚琴唱曲。眼看小姑娘护主心切,倒是劝慰了一番。
“灵雨,你知道么,在大宋的社稷,人人都有分工,官员守牧一方,农夫种地锄田,商人流通货物,学子勤学苦读……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方是本分。譬如说你我,你是张姥姥的侍女,你的职使是侍奉好张姥姥的衣食住行,让她把心思放在其它地方,四时苑,花评会,求词之类的。而我,是个账房,我要用心记好账,做好核算,不能有一笔遗缺……大家都做好自己的事,四时苑就足够好了。花评会是张姥姥该费心的事情,你别替人家操心,做好你的事就行……”
燕青指了指账房,笑着说,“灵雨,你想想,若你替谢沁操心,替人家出去买东西,这样的话,人家有些好处得不到了,会不会埋怨你记恨你,然后与你生隙。你们俩不合,会不会令胡老为难,令张姥姥为难,给大家增添麻烦?”
燕青总结道:“所以说,‘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这句话是有道理的,你回去认真想想。对了,你来找我,没对张姥姥说吧?”
“没有。”小姑娘听得一愣一愣,连连摇头。隐约感觉燕青说的不对,可又觉得在理。水至清则无鱼,在四时苑来说,采买之事本就是个肥缺,有些小事大家心知肚明,不过分的从未有人提起。谢沁……的确不该替人家费心,张姥姥这边一样么?或许真的猜错了。
对面燕青仍在劝导:“这就对了,回去想想,别做傻事。指不定张姥姥想的是其它事情,你猜错了……来找我让人家知道对你生气。这些事你别想了,以后也别想。”
“哦……”
……
目送着灵雨走回张菁的院子,燕青拍了拍手施施然离开。
呵……小姑娘犯傻,至于张菁,她应当不会来找自己的。明知道只是混口饭吃,她怎会再来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