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貌？睦州……”

前行的脚步顿了顿，轻声发问：“与方腊是何关系？”

方貌脸现不悦，冷声道：“在下二哥。”

“呵。”嘴角现出一丝苦笑，无言望了望上空，天色凝练，碧空如洗，西方火云遍布……这样的秋日下午，棚北大街原本当是人来人往，贩夫走卒行色匆匆，到得此时，人群远远聚在街道两头不敢过来，只留这边方才逃避不及遭受池鱼之殃的低声哀嚎，唯有陈起孩子的哭声震耳……

有几名巡铺弓手提了刀剑，在远处观望着，却也未敢前来。

故纸堆中究竟湮灭了多少往事？

方腊起事借口正是诛杀朱勔，此时他的弟弟倒是在朱勔家中效力……不过……倒也好，有聪明人就好。

燕青提起右臂，刀尖指向方貌背后那人，话语中透着深深的疲惫：“为诗帖而来？怎么会闹成这样……劝劝他，给我盏茶时间，可好？”

“盏茶时间？你算个屁！”朱瑞自惊恐中回神，酒意早已不见，在方貌身后尖声大骂，“杀了他！方貌，你号称东南高手，莫名其妙冒出一个兔儿，就不敢向前？耶耶就站在这里，他能怎样，他敢怎样！”

随后被方貌伸手拉住，低声耳语：“衙内，此人……看不透，若他一意行凶，在下护不了衙内周全……”

……

若卢俊义在此，大抵也会发出惊叹：小乙的功夫，某看不透了……

卢俊义常说，燕青习武天资过人。他没有正式师承，入卢府前粗通拳脚，只是江湖中不入流的把式。习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而燕青却凭着烂大街的招式，自创一身小厮扑，能与江湖中的三流好手对阵不落下风。

卢俊义见猎心喜，对燕青青睐有加，隐晦地将师门不传之秘传与燕青，想看看有了内功，燕青又该是怎样一番模样。

果不其然，有了内劲加持，燕青的身形愈发灵动，他不囿于一拳一派，将各种步伐招式信手拈来，辗转腾挪间飘忽的身法令他也感觉头痛。习练内功最大的益处是力道更足，举手挥拳蕴含风雷，但在燕青身上不是，他只是筋骨更强，对手一旦被燕青近身，小厮扑施展开来，任你有扛鼎之力也只能抱恨落败。

内功在小乙身上，似乎沉淀在内腑深处从不外泄。

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华夏武艺，即便身处同门，习练同样的心法招式，与人争斗也会有强烈的个人烙印。

燕青内秀，结果自然如此。几年之后，大名府一带，除卢俊义外，燕青再无敌手。卢俊义尝言，若小乙得名家真传，怕是他也不及的……

即便如此，燕青这身功夫正克力大之辈，初至梁山，李逵倒在他面前委实吃了不少苦头。

但在此时，又不一样。燕青全然放弃了小厮扑的死缠烂打，举手投足快若闪电，猛若雷鸣，委实令方貌大吃一惊。

在方貌眼中，书生只是疾驰几步，崩出一拳，但窥一斑可见全貌，书生在方貌心中以上升到与他对等的地位——一流高手！

方貌直直望着大街中间青石板上那道脚印，作如是想。

当时的情形，朱瑞看不清楚，他却看得真切。

那脚印是书生第一步踏出时留下的，方貌仿佛能感觉到一股磅礴巨力自书生足底生出，过腿臀，令书生身如闪电；经腰腹，令书生宛如飞鸟；灌肩臂，令书生霸不可当。那一拳崩出，堂堂正正，如冲城巨锤，狠狠砸在耿建双臂之上。

耿建正是踩在陈起身上那人，当时方貌分明听到了骨头崩碎的声音。

耿建已废……他是两浙赫赫有名的高手，虽不至一流，但在二流中也属拔尖。朱勔之子，身边跟随的自非庸手。便是方貌与耿建放对，拿下他也得费番力气。

惊马掠过，目不暇接的变故在眼前发生，眼看着书生提刀过来，方貌踏出一步，将朱瑞护在身后。

……

望了望周遭躺地不起的三名伴当，方貌再次进言：“衙内，正事要紧……他只要将诗帖交来，来日方长……今日只剩在下，若衙内有所损伤……”

顿了顿，方貌望着脸色阴沉的朱瑞：“暂且给他盏茶时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