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多净。湖有多清。天是什么样。湖是什么色。
蝉眼。吓得只敢绕着湖岸,一圈圈地高空盘桓。不敢飞临湖心中央。不敢纵身掠翅划水……罕见一副吓破胆儿的仓惶相。
至于吗?很至于!……许鸣早也浑身湿透。满脸豆大的汗珠,吧嗒吧嗒。
祭鼎冥宫。矗立湖底。原本青石构筑的宫宇庙堂。如熏染了浓墨。墨得像是深渊之眼。墨得如同森蚺之口。
湖风袭袭。湖水漾漾。啾啾啾的凄厉啸叫。恍惚谁在剜心。谁在泣血。直搅得湖底冥宫还了魂似的。
宫门。角楼。殿宇。窗棂。一副五官齐全的面孔。冥王的面孔。狡黠。阴鸷。似笑非笑。
一道乌黑山脊。自湖底深处。疾速窜腾而出。滔天巨浪,天昏地暗。无比锋锐的浪花,打得许鸣嘴角咸腥,胸闷气短。
“我闪!从没见过这号妖邪!斗不过。咱就闪!……老许!薅紧咯!”
蝉眼。但凡要逃。向来异乎寻常兴奋。向来含混的烟酒嗓子,陡然清亮尖细许多。
“臭不要脸的!臭势利眼儿!也好意思!……诶!蝉眼!有种你别闪呀!……蝉眼!老子迟早拔光了你。一串一串地烤着吃!……滚滚滚!滚回祭司峡谷!”
幽眼。累得吭哧吭哧。简直使出吃奶力气,才换来自湖底深处的冲天一飞。伴着漫天掉落的零零碎碎儿。
巨翅斑驳不堪,掉毛严重。原本威风凛凛的鸣啸哨子,如今满耳朵眼儿里,净是扑棱扑棱,破布头儿似的丧气动静。
“嘿!幽眼?是你吗?老伙计!装神弄鬼的,吓个半死!……诶?老伙计。咋搞成这副苦相啊!……唉!……”
蝉眼。调头回来,凑近幽眼,愣是生生挤出几点眼泪来。
“幽眼。老伙计。对不住啊!欠你跟幽祀的荔枝酒。我许鸣一次补足补够!……幽眼。接好咯!先解解馋!”许鸣解下一支皮囊,拔掉木塞,猛一使劲儿抛给幽眼。
许鸣吃惊不小。神鹰幽眼。活脱脱被人剥了皮,抽了筋,敲碎脊梁骨一般。呆滞恍惚,又老又丧。俊拔的身型,哪哪都是坑坑洼洼。破破烂烂。
“啊!……啊!爽啊!……续命啊!比续命还爽啊!……呜呜呜!……呜呜呜!”
幽眼。咕咚咕咚灌着荔枝酒。扑簌簌直下的两行老泪。
“我说。幽眼!……幽祀他。他该不会?难道说。幽祀他?……快带我去见幽祀!”
许鸣从幽眼的落败不堪中,已然瞄见幽祀的惨相……奇了。许鸣,竟不愿幽祀就此死掉。剧烈地无可名状的,惺惺相惜。
幽眼。怔了一下。却没吱声。紧顾着往脖子里灌酒。
“幽祀么。权当活着吧!……真不如死掉!……蝉眼。老伙计。跟紧咯!”
幽眼扔掉早也见了底儿的酒囊。翅尖劈波斩浪,直到半拉身子没入湖中。突然紧紧掠起巨翅,直刺湖底冥宫。
蝉眼。紧紧咬住镔铁箭羽般的幽眼。身子竟然没沾星点儿水迹。
许鸣。傻呵呵地杵在冥宫广场。碧波万顷的透明水穹之下。哪来星点儿水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