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诰去意已决,接连上了两道折子。
皇帝无奈,赏银赐金,又亲自安排百官设宴送行,算是对这位老尚书的尊重。
这下,整个京城彻底乱了起来。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风月青楼,无不议论张居正寡恩刻薄。
这王之诰既是他的同乡,又是亲家,还是朋友,他竟真的准他致仕。
一处茶楼内,四五名官员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啧啧,咱们这位首辅大人可真够绝情的。”
“可不是嘛,要不怎么叫铁面宰相?”
“呵,这才那到哪儿,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厉害的还在后边儿呢。”一名精瘦官员故弄玄虚道。
一旁的同伴惊问道:“难不成,他还真打算放了那冯邦宁?”
“放是不可能放的,这也是咱们这位首辅的高明之处。”那人一笑,继续道,“不过,估计也就是不痛不痒的责罚一顿,了不起就是个流放!”
这下,包厢内的几人立马义愤填膺起来。
“张贼勾结阉党,真是我辈读书人之耻!”
“可怜赵县丞,铮铮铁骨,竟被泼皮无赖所害。听说,赵县丞死的时候,连棺材钱都还是同僚和亲戚凑了凑,这才不至于无处安葬。”
“八品官员,举家如同乞丐,真乃国朝之大不幸也!”
“诸位!”其中一人忽鼓起勇气,叫嚷道,“赵县丞一身铁骨,宁死也不肯攀附权贵,咱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有血性的,随我一同去赵县丞家中,一同给阉党施压!”
“对,让阉贼血债血偿!”众人一起站起身子,挥拳咆哮,声音直震云霄。
同样的事情,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重复上演。
一辆辆马车,涌出北京城,直奔着宛平县而去。一时烟尘滚滚,黄沙漫天。
好不热闹。
进入宛平县城后,众官员一通打听,直奔赵县丞的家中而来。
那是一处两进的三间砖瓦房,不光赵县丞住,还有他的老母,妻子以及一对儿女。
五口人,三间房间,怎么也显得拥挤了些。
母亲占上一间,再加上女儿长大,赵县城竟还和十五岁的儿子,挤在一间房中。
清贫至此,甚至不如一些善于捞油水的皂吏。
这时,不大的小院摆放这一口白色棺材,上边洒满白色纸钱。挽联,花圈恨不得把小院填满。
一名中年妇人,牵着儿女,跪倒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声呼喊。
声音悲戚,直哭得人心头发软,鼻尖发酸。
来客都是京城中的官员,以往瞧都不瞧这位县丞。
今日却是降下身份,与这位死去的县丞称兄道弟,慷慨解囊。这人掏出五两银子,那人掏出十多两银子。
妇人哽咽难言。
宛平县令林诚一一谢过,随后招呼这些官员,去城中酒楼休息。
直至傍晚时分,人流才算小了些,林诚瞧得真切,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妇人说道:“弟妹啊,你家老赵的事情,我也很难受,但人死不能复生。”
说着,他又看向她背后的一男一女说:“小月和小勇,还得生活不是?”
“把银子好好拿着,好好过活吧。”
“我要我爹!你们还我爹...呜呜呜,我要报仇。”赵勇当即红着脸咆哮出声。
赵夫人抱住儿子,抹着眼泪,连连摇头说道:“算了,算了,咱们斗不过他们的,咱们斗不过他们的。”
“林县令,你放心,我给我家老爷办完后事,就会带着孩子回老家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