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意思的是有一次,我竟然看到了蚂蚁间的角斗或者是一场拳击比赛。当然观众只我一个人,角斗场也没有一巴掌大,只是十分平整。两队蚂蚁分列两旁,只分别派一位斗士参与角斗。双方厮杀的异常激烈,一方被咬的不能动弹,会有战友上前拖拽回去,然后派另一名斗士角斗。我足足看了两个小时,还没有决出胜负,母亲喊我吃饭,我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到现在,我依然为蚂蚁的行为感到惊讶,事实上,智慧生命不可能仅限于我们人类,我甚至觉得:我们人类是不是有时候太自大了。
要是运气好,翻开乱石,你还可看到蚁后,拖着长长的身躯,匆匆的逃了去。
在这树下定居的,不止蚂蚁,还有一种蜜蜂,通体呈黄色,尾尖尖的,翅儿很大,不怎么爱螫人,倘若地上发现有一个尖尖的小土堆,而且有明显翻出来的痕迹,那一定是蜜蜂在下面,轻轻刮掉上面的土堆,便露出一个圆圆的小孔,这时,可怜的蜜蜂会仓皇逃走;若用一小铲,轻轻的铲掉浮土,用不了多深,便会露出用精选的杨树叶卷成的小筒,下端封了口,里边盛满了黄绿色的浆液,那便是甘甜的蜂蜜了。我津津有味的享受着这别人为我酿造好大蜜,心里倒渐渐不安起来;心想,这小小的蜜蜂,建造了如此精妙的所在,又酿造了如此甘甜的蜜,却被我无情的掠夺了,那它又是如何的伤心呵!从此我再也没有伤害过小蜜蜂。
然而,有一种蜜蜂例外。那是住在老榆附近,大门门房的一堵墙上一窝蜜蜂,至于种类我也搞不清,只是常见的那种,用蜂蜡作成非常坚固的蜂窝,在里边酿了蜜,然后产了子,繁衍后代;这种蜜蜂通体亦呈黄色,首尾尖尖的,个头亦较小,只特别爱螫人。曾记得在我四五岁时,奶奶就被蜜蜂给螫了,整个脸肿得怕人,尤其是小女孩,见了只吓的哇哇乱叫,随后便赶紧逃走了。其时我十岁,或者已经十一岁,也记不大清楚;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寻仇的目的,我终于用衣服蒙了脑袋,只露眼睛能看到外面的小孔,拿了树枝,狠狠的冲蜂窝捅了去。这一下可不要紧,惹恼了蜂国里所有的国民,嗡的一声,都冲我飞了过来;我一慌,赶紧弃了树枝,慌不择路的逃开了。然而,蜜蜂也爱寻仇的,一大群,闹哄哄的穷追不舍;一路狂奔,足足跑了二里之遥,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几只蜜蜂狠狠的在耳朵上、脸上螫了几下才算罢休。自此,我只要见了蜂窝,总要远远的躲开,再也不敢招它惹它了。
老榆驼着背,风风雨雨走过了数百年,它的根紧紧掘在地底深处,掘着这片深沉的黄色土地。是这片土地养育了老榆,也是老榆赋予了这片土地以灵性,我的家族就在老榆的荫蔽下走过了祖祖辈辈。我似乎看到了老榆下那先辈们忙忙碌碌的身影,然而,又烟雾般消散了,只留下奶奶稀疏的白发和大伯弯曲的背影。是的,两位老人就住在近旁的一座四合院里,守着那个古老的石头屋子,守着祖祖辈辈清贫的生活。倘是在风和日暖的日子,奶奶便操着双手,站在高高的石砌的台阶上,背靠着斑驳的泥墙,望着老榆,望着烟雾般逝去的过去,望着远在他乡异地的孙儿们。微风掠起她花白的头发,红润的满是皱纹的脸上,时而掠过丝丝笑意……
然而,留在我记忆最深处的是每当我们离开家乡到遥远的地方读书的时候,奶奶拄着拐杖,笃笃地来到老榆下,远远的望着我们渐渐走向村口。“路上小心,给家里写信!”那话语,满是思念、满是期盼。至今想来,那声音还响在我的耳际,真真切切,心里酸酸的,眼睛不觉又潮湿起来。
大伯是奶奶留在身边的儿子,终身未娶,现已年近古稀,须发皆白,佝偻着背,背着农民天生的倔强和顽强,背着一生的孤苦与寂寞,背着那苦熬过的年年岁岁,将走过他最后的年月。
老榆倒了,同着它伟岸的身躯,同着那走过的沧桑岁月。我再也无法见倒它那庞大的树冠、它那斑驳的树影,还有那长着各色羽毛、唱着撩人的歌的小鸟们……所有的一切,都将深深的留在我童年美好的记忆深处。我将永远怀念你——老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