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艾德尔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谨慎地推敲用词,仔细地组织想要说的句式。
他半响之后才说:“你会看到很多举世罕见的东西,比如追着你跑的死人,或者迷失在暗空的灵魂啊之类的,以前你就最喜欢用这种令人大呼小叫的东西来吓人咧。”
艾德尔举起一只手,五根指关节弯成爪子的模样,就像狮尾虎抬起的利爪,在合拢与伸展中来来回回做着一个滑稽的动作。
裘荻被逗乐了,她捂嘴咯咯地笑个不停,眉宇间洋溢着快乐的气息,黑色的瞳孔里按耐不住愉悦的光芒。
“我打赌,绝大多数人看见死人幽魂的那一刻就会害怕得屁滚尿流了。”她欢快地说,用热切的眼光望向海信瑟斯渐渐发黑的脸颊。
海信瑟斯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周遭,清晨的海怪之眼平平凡凡,整个酒馆都弥漫在一种剧烈的宿醉气氛中。
没有什么可怖的幽魂飘来飘去,也没有鬼怪从天花板的缝隙里像阿拉丁神灯里的灯神那样汇聚成团,亦没有什么叮当作响的诡异嘎嘎声。
非要如此形容有什么令人不适的东西的话,那就是醉倒的人们偶尔冒出的噗呲噗呲的气泡音。
通宵达旦的吵闹在早上的时日截然而止,余下的是侍从与老板对这座糟糕透顶的环境的清理,以迎接同样会被喧嚣压满的翌日。
除了偶尔闪烁的回影,这跟艾德尔所说的追着他屁股跑的死人可没什么关系。
海信瑟斯的遗忘术……
“是的。”海信瑟斯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是一种众所周知却极为罕见的能力,看见死人的过去,阅读他们的灵魂。我保证世界能够有幸跟死人对话的人没几个,但你确实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艾德尔做着很努力张口的姿态。
“你还记得灵魂疾病吗?”
艾德尔很小心翼翼地问,他的询问简单又直白,一点拐弯抹角也不存在。
“灵魂疾病?”
海信瑟斯的心尖嗓子都被提起来,所有的气旋徘徊于肺叶之间,被憋得发慌导致的青紫色浮现于双颊。
当这个比感叹句更为叹息的疑问句从唇齿间溜出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快失声尖叫。
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自己的精神上压着一块巨石,将他一点一滴埋入能让他越陷越深的泥浆池。
艾德尔颇为严肃地点点头。
“简单来说,就是苏醒上一世的记忆。灵视者的觉醒和单纯的普通的灵魂疾病不同,我也不知道其中的门门道道。反正以前你受到过很多……不幸的折磨,如果换作是我,一分钟都撑不下去。这不是夸夸其谈。”
“我听过一些关于灵视者的传闻,从满嘴跑火车的吟游诗人口中,抑或是犄角旮旯里的闲言碎语。”
裘荻的睫毛下投射着忧虑的阴影。
“灵视者会被困在过去的时代里,他们的心灵与记忆一样破碎不堪,能看见过去的影子,也会成为过去的影子,而且是永远。”她担忧地说。
“老实说,我打过仗,在圣人战争中见过很多顽强不屈的人们,很多至死不渝的家伙,即使孤军奋战也不曾锐减其战斗意志,然而一旦跟你比起来……你绝对是我认识的最厉害的家伙,这并不是单纯的从战斗力上的判断。”
艾德尔一脸笃定地说着,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接着伸手戳了戳海信瑟斯的肩膀。
海信瑟斯露出一个勉为其难的笑容,除了示意艾德尔继续,对此就没有再做出什么回复。
他端起酒杯,喝着麦芽酒,这种液体面包近乎没有味道,沿着舌苔,直滚滚地淌入食道,落至胃部。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品味的打算,只剩下囫囵吞枣般的狂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