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一晚上没睡你这是咋了!她愤怒的嚷着。
你上外头自己把自己听一下!老于也低吼着,老伴站在他们中间,说谁都不对。这一年这样的事儿不止一次了。老于每次都想抽自己,耳朵长,怎么就能听到那些屁话。明明是假的,还是会被激怒。他不敢打别人,总不能拾掇自家吧。垣丘这么点儿打,不能不出门,他为了怕听到这些话心里长了草,闷闷不乐。于春花也是,幽怨着自己无妄的处境,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厌倦曾经自得的容貌。招灾惹祸,脏水泼过来,越是好看越多了恶心。
她让老于出面找领导,换成长白班,一日三餐在家吃,晚上再也不出去,时间这样慢慢过去了。直到宋振锋坐在面前了,她剩下不甘心,暗暗觉得差不多这就是命。
他们在一起基本是老于安排,什么时候来家里吃饭,单独跟于春花聊聊,让他们一起出去买点什么回来。只几次,老于便装作惊喜的接受无数祝贺,所有人知道了名花有主。宋振锋的优点是听话,从无造次,跟于春花在一起讲讲在槐颖上师范的日子,从小种地的见闻,把看过的书再回忆一下,不多的那些夜晚,这些材料够谝的了。
而和厂里人比起来,宋振锋仍然是独特的,虽然土,但有词儿,到底是讲课的,这一套套的弄得于春花慢慢挺记挂跟他谝。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看着于春花眉眼上的变化,老于相当满意自己的正确决策,眼看着会是皆大欢喜。的确,宋振锋能娶这么个媳妇,怎么过日子都行,他都愿意。老冯算无心插柳,成全了学生的好事,这以后又近了一步,老于见了老冯来回的千恩万谢,总要拉着去喝酒,蹬鼻子上脸的说给儿子也踅摸踅摸。
家里穷,宋振锋听老于的,弄了个大轿车把父母和要紧的亲戚接到城里来,坚持不回村里办喜事。这是父母第一次见到儿媳妇,坚决认为自己的儿子有福,这么好的人样子,家里还盖着楼,以后日子得好成啥样啊。灯关了以后,于春花心里有点沉,心甘情愿里有一丝失落,甚至怀念泼过来的脏水。宋振锋还是那么客气,积蓄力量的机器要比他冰冷,可他总是分神成为人一样的机器,于春花时时能感觉到这些。难道是为了怀孕生小孩儿吗?她跟宋振锋说不清楚这些,因为自己也不懂,身体里有一种陌生的力量无法释放,好像不是自己意识的一部分。
没等她细究这些,怀孕,生小孩,结婚一年,他们的儿子宋昌文出生了。
孩子姓宋也不能送到宋家庄养,而且老于的理由充分——为了娃,只能住到姥姥家。他们在城中的宿舍是一间屋,还得公用厕所,有时想在床上折腾一下得好好想想时机,或者把电视机声开大,憋屈。这提议合情合理,无法拒绝,儿子要在宿舍楼里长大,憋屈。父母在农村,自己的孙子肯定爱,但已不能像养育一个宋家庄人那样养孩子了。过年的时候,回村里给老人拜年;忙假的时候,带他去认识庄稼,知道“粒粒皆辛苦”;如果他愿意,暑假的时候送回去,睡在宋振锋也曾冬暖夏凉的炕上……住在于春花家确实很好,老人爱孩子,带孩子把自己身体都带出劲头儿了。他们也有了自己的空间,于春花生了孩子之后,觉得自己亢奋的不对劲了,直截了当对宋振锋提出具体要求,“交公粮”兹事体大,那么宋老师常上课想坐下,觉得腰酸。
也没个人打听,张不开嘴。宋振锋必须顺从媳妇的要求,这样的女人哪里挑去。连这两年要都链子,以后不堪设想。这时候他就有些感慨城乡差别,吃“商品粮”的人副食多,不像自己至今记忆中挥之不去的饥馑。那时,除夕、正月十五、端午、中秋,一年吃四次肉,到初中了,才冬至那天加顿荤饺子。吃不好,活儿一点也不少干。家里没有牛,他在后面扶犁杖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在前面拉。等长大些,他就替下母亲,迎着眯眼的尘土把自己的地一寸一寸反复量过。那时不觉苦,村里的人都那样,浑身的汗碱能把衣服沤烂。过年时,除夕晚上还点着油灯,他看不清楚,但知道父母的皱纹里是暂且的舒朗,笑着吃那顿饺子。给祖宗祭拜献上,让他放开吃,吃到吃不下,好守岁。
身体的亏空能不能补还不好说,凡事得讲科学,师范也不是白上的。学生们发现宋老师有两个变化,一个是爱坐着讲课,一个是每天都在操场跑步;同事们也发现小宋自从有了孩子,喜气洋洋的顿顿都买肉菜,不像过去顿顿油泼面。碳水化合物不行,只果腹而不攒劲。自从这样调整后,宋振锋期待着自己把落下的“亏空”补回来。他不是不眷恋鱼水之欢,何况要是连于春花的饱满与勇猛都不能让人欲罢不能,那还有没有天理。宋振锋等待着自己的身体能不辱使命——那么多的肉、蛋吃得都有些罪恶感了,又开始喝奶。
你这嘴里啥味道?于春花透过宋振锋那股经年携带的脚味儿,闻出些香甜来。
啥味道,我也不知道。
挺熟悉个味道,你是吃啥了?
没有,哦,我喝奶呢。
你,喝奶?咋?
补一下么,要么……
于春花乜斜着宋振锋,随即对这个态度表示很欣赏。她过去把门关上,把他的头搂在自己的怀里:来,吃……
按说这气势汹汹的温软,当即就能把宋振锋搞得魂不附体,会动作的如满弓怒射,打他一个基数。按运动类型,他的优点是态度积极,爆发力可以。缺点是快,于春花那时总喘息着低吼“不要换不要”,不换,何来致命一击。女人看来那意犹未尽毫无道义——光顾自己不顾别人的自私。一对男女的这些,只平日里的瞬间,可轻可重。而两个人,谁也不会完全了解谁,理解的相安无事,取的是个平均值。于春花不满足,因了于此的介意,日常闲在了便想得自己无端端恼火,心浮气躁。
她觉得自己有病,变得很流氓,还没个着落,也没办法疏解。
宋振锋慢慢是壮实了,可能不得法,夫妻之功如常,他受不了那种刺激,搞得于春花大为光火,变本加厉的试图在亏空中找补些反冲锋,而也常更失望。宋振锋就是反应再慢,也明白于春花动了真气,虽惭愧无法言明,可于这事的紧关节要总不得法。他们没办法用语言接近这些事,尽管经常挂嘴上某某是“狗日的”,搁自己身上这事只能实干。
路上那么多人看起来谁都松弛满足,于春花可以随便想,想也流氓,只是别人不知道。多年后能上网了,她由衷觉得相见恨晚,早年如果有这个沉默的回应,自己该舒心许多。
她的工作不忙,一周五天——每天两个来回——骑着自行车去厂里的值班室坐着,嗡嗡的声音听习惯了就会消失,她只知道这些年坐着就为发工资。下班回家饭是现成的,再就抱抱孩子。往往刚抱一会儿,父母一定有一个人过来接过去:你歇下,上班乏地,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