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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随心逐流

没有月亮的夜晚,云重一些的话,正屋门里的微弱光亮没多远就会被黑暗吞掉,整个山里最亮的仍然是天空。改改顺势爬上了车厢,那声音就是那苫布下面传来的。她钻了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摸到像是笼子一样的木条。那声音更加隐忍成蓄势般的恐惧,憋在某种身体里滚动着,能听出别的声音在扑闪,风一样。改改知道这不是只小鸟,可这笼子也没多大,她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个东西,是不是黑旦说的“手艺”。

黑暗中改改想着鸟的样貌,对那种属于动物的腥膻很亲切,在很多巢边,这气息与山是一体的,给鼻子用。对面山顶上,这样的气味在每年的春天更浓烈,爷爷从来不让动里面的蛋。改改有些昏沉沉的,脑海里是一巢的卵。模模糊糊的有声音随着脚步过来:人要有信用么,你信我。

算了算了以后就算了,哎哎,这咋?

我少拿,给,没你这手艺。

那,行,我父在世都多年不干了,说是遭孽。

不弄,不弄咋养活人,你还三个小子,走了。

不能弄了么……

改改躺在车厢里,组织着这几句话的意思,迷迷瞪瞪的柴油机就启动了,她不是不想动,是更愿意在苫布下面躺着,动不了。她确定这就是自己一直想再走一次的那条路——没有第二个方向了,这三轮只能是奔着走马台,那玻璃屏幕上能反射自己,又能看见过了很久的自己在看里面的热闹。

很多年以后,改改的回忆反复着并不确定。她有时记得自己哭了,遗憾于忘了去看一眼爷爷奶奶,没来得及再见一面上学的弟弟;或者按捺不住的兴奋是颠簸引起的,头撞在车厢栏板上就没了知觉。

跟一只鸟在黑暗中,就当是在飞吧。闭上眼睛。

一团漆黑里的味儿,改改又觉得是在黑暗中跟一只水里面飘着的巢,她和它正不由自主的逛荡着。溪流是往低处去的,鸟巢会越走越远,那地方怕是走路到不了。沉没在昏聩里,周身豁然开朗,是白天的场景——大家都有自己的活儿,在同一个时间心情都好。爷爷搓着麻绳,奶奶往灶里添柴,黑旦和amu的炭窑烟气缓缓,她和三个弟弟在山上看见了成片的蘑菇,紧挨着野葡萄低低的,躲都躲不过去……改改对着此刻的眼前,想弄明白自己在哪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变,自己是不是别人嘴里的“gaigai”。

醒来的时候,之前的漆黑透亮了,影影绰绰看得清是笼子,却没昨晚的声息。改改摸索着笼子掏了进去,觉得顶着什么刺差点就叫出来。那跟小时候弟弟挠她的感觉像,只更锐利,笨拙而迟疑。它没死,改改放心了,在黑暗中揉揉手,笑了一下,觉得一道明丽的缝隙在脚边。她旋着身子一点点爬过去,慢慢支起身子,眼睛被刺得难以睁开,周身雾气昭昭。

那双锐利的眼睛婴儿一样明澈,羽翼未丰的鸟,瑟缩在笼深处躲避着光线。改改被自己的意愿引领,拧开笼子的门。太阳更高些雾就会散去,那时有云了才好知道往哪儿飞。

这是不是走马台,她不知道,得要看见那个玻璃盒子才能确定。她觉得苫布外的曾经想要再次投入的嘈杂,没有预计就翻过栏板,身体砸在地上。疼痛中,亮光豁开了雾,她回身看那笼子,那双本该凶狠的眼睛瑟缩成了一条缝。渐渐升腾的声响中,鸟在无处可退的迟疑。

没人理会她,改改差一点被个独轮车撞了,上面是麻麻赖赖的核桃。往前走,太阳又高了。周身被各种各样的人填塞,巨大汽车低吼着慢慢经过,人们忙不迭躲闪着马山切近的碾压。这就是黑旦说过的集,各深处的人去一个地方拿东西换钱再换回些东西。如果接近这个时间,黑旦心情都很好,看着日历笑。至多一季去一次,那时候爷爷还会沉着脸,说有两天时间就能出两天的炭,又不缺啥。

从鱼缸到了河流或者湖泊,她没有方向,不知道去哪里,并来不及想,任由躲避带着身体不断前进或者后退。那种迷失的愉快前所未有的新奇,不知饥渴疲累。她没有立即去找玻璃盒子,就先看到那栋房子,像是取药片的地方,上面红色的一横一竖交叉着。这肯定是走马台了,她终于回到这念想里的好地方。

被人训斥着挤来挤去,改改只好坐在随便一个台儿上的门口,高一些有更好的视角。她看见那个三轮还在那里。但是不是那辆,她已无法确定。他爬上车厢往四周看,高处众人一截。比较起来,三轮被更大的车衬得很小。带着轮子的车有各式各样,有一种红色的很刺眼,顶上包着苫布,玻璃后面都是人的脸。那车周围的人最多,也最挤最乱。改改坐够了,站起来开始寻找玻璃盒子,这是她此行的理由。再看那像是个洞口或者水面的灰色玻璃,再去那个满是宝藏的房子再次头昏脑涨。

短短一街两厢的走马台,百货店实际就一家,电视机也就那么一台,作为样品摆着,逢集的时候就打开,就为惊吓深山里的人们一般。改改不明白,明明那玻璃面是灰白的,怎么上次是黑白的这次有了颜色,声音聒噪着,里面没有自己。作为同样被惊着的人,电视机前的人们默不作声,瞻仰胜迹一般被震撼着。售货员习惯了这样的场面,鄙夷成懒洋洋的散漫,斜倚着柜台嗑瓜子。那声音叫音乐,画面里有五湖四海,都是真的,遥远才难辨真假。改改一时不知自己感觉到了什么的时候,那场面瞬间消失了,屏幕里有一群静默的影子,一动不动看着比镜子模糊的灰色玻璃面儿。有人笑着,还有人嘀咕什么,渐渐大家都活动了起来。

改改松了一口气,自己也在里面,没有被遗落。落实了自己的记忆,擦一把汗。一时间这宝藏间散满了人,她被挤到到装点心的地方,香气不由得人不流口水,就拿了两块,一边吃一边就走出了这些宝藏。要吃慢点,不只是香甜,说不清楚的味道跟玻璃盒子的画面成为现实与记忆相得益彰,弄得她高兴又难受,想哭,不知道为啥哭不出来。生下来最好过的一天,要慢慢过。

街上更乱了,她往天上看看,跟在家里看到的是同一片。绿颜色的车过去了,旁边是小小的牛犊被灰色衣服的人牵着,往五彩条纹顶棚的前面去,那里有些人正在吃红艳艳的面条,戴着已经磨出白边的蓝色帽子,葱花和牲口的气味混杂弥散开……那是梦的延续还是自己真正经历,已经没有空间容人想象,改改在此之前的几场梦里,远没有现在精彩。她会间或跟着随便一个人走,看着他们吃喝,跟着去拉尿。差一点走错厕所,但进对了又出去了。那种恶臭的复杂让她止不住的呕出来,扶着墙的时候,一个人过来说:谁家寻这么小地媳妇。

她没有目的,目的会推着她往日落的暗淡里去。那车的后半部分堆满包袱,她不知自己怎么和那些包袱上路的,但怀里那块点心让人很踏实。大家或激烈吵闹或各自昏睡,塞得满满登登,一个个的脸都朝前。她看谁,谁都不理会她,所有的表情像是一样无视着她,改改有些害怕,索性睡觉,再睡一觉可能就到了。是哪里都可以。包袱软软的,一头扎下去比泥地软得多,气味也变了,不光是车里人和行李的味道,她闻不出山里那种须臾不离的草木气,代之以说不清楚的浑浊。此时呼吸的感觉,像是在沤了的水边,有些熏眼睛。那么往外看起来更受不了——外面的路从黑到明,那么大的无边平地上一群一串的房子立在大得惊人的各种整齐的植物群里。越走,车还向着更密集的房子去,更类似另一片更复杂的山地,没有植被的荒凉。改改到这会儿了吓得再也睡不着,才开始想了想该想什么,不过还是对新鲜的惯性惬意以致没有确切思路。也许她的意识可以被旁观的话,那里面隐藏着身处深山的家人,等待着被她想起。

事实上人心永远不能相知,谁的旁观也像改改此刻的混乱知觉一样没道理。意义属于过程,山里的白昼或平原上的夜幕都会慢慢启幕,车有走不完的路,上下左右的晃动中改改习惯了不指望停下来。这是要去哪里,不要紧。

她记得自己被那些包袱搡上车,被恶狠狠的声音教训,一个字也听不懂,愣神的时候,走马台慢慢动了,离她越来远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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