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说完就看文华明摸出一串什么叮当作响的东西要抡,冯建设本能的往后一躲,这一下走空了。文华明看着一招不灵更用力的要扬起来的时候,铁链却拽不动了。回头一看是王泰,他想都没想回身就是一拳,这下准准的,王泰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往后踉跄着,撒手不管铁链。文华明刚想继续抡冯建设的时候,已经被抱住了,这就抡不起来了。少年打架没技巧,就看力气,那冯建设差得远,不过王泰和他加起来,怎么也比文华明一个人劲儿大,两人马上就把文华明撂地上了,学校里天天有冲突,如果关系不瓷实,没人管。眼看着这好汉就难敌四手了,王泰和冯建设就低估了对方的好胜心,忘了把铁链给先缴了。文华明想自己的苦心经营就这么完了,接着肯定又是老冯训教,老文一顿暴打,文华光作壁上观……他不管了,狂怒之下也不管是谁又抡上去。这下一击即中,抽上了个硬东西,他大喜过望,看着另一个跑的就追,那个痛快劲儿啊,心花怒放的忽然眼前一黑……
文华明不明白,怎么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床上,而且什么也看不清,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还不知道,自己击中了冯建设的头。要是再使点劲儿就能击穿头骨了,血下来的时候冯建设已经栽倒一旁。王泰看见血的本能反应就是跑,他的速度文华明比不了,到水渠边王泰没蹦,来了个急停往边上就窜,后边人刹不住一脚踩空就趴渠里了。那里面除了水,还有些石头,你要好好的就是跳进去都没事儿,你要自找趴着进去,不死也算运气。就这样,文华明握着铁链被抬上救护车,冯建设是自己捂着头上车的,王泰接着也上车了——他去派出所,平生第一次戴着冰凉的手铐,一种崭新的恐惧感让他抖成一团。
冯建设没挨过打,这一链子算是把他抽醒了,觉得这回要不把文华明开除了自己挨打就刚开了个头儿——教导主任的儿子,恨的人多。他头有点晕,撑着跟他爸说了两人遇袭的经过,而且说谁谁谁就在旁边,能作证。医院里文华明还醒不了,大夫说不行就往地区医院送吧,文华光也跟老文说,是文华明打人自己栽到渠里去了:他把冯主任儿子头打了。
老文能说什么,谁成想呢,他冷不防抽了文华光一耳光:他妈地倒霉地啊!
王泰已经从慌乱中平复了下来,手铐也暖热了,蹲在地上就是有点饿,还没人理。王源来的时候,民警让他站起来,当面记录了他说的话,还按了指纹,然后就开了铐子让回家。出来以后,王源没说什么。欺负人的人倒挂了彩,这他妈什么事儿啊。爷儿俩到家的时候王艳又哭了。
她看见警车来就慌了,狂奔着跑回家就坐在地上不知该怎么办。左秀娥回来一问,马上安慰她:没事没事,你爸已经接你哥去了,是这,你看你哥爱吃啥我给咱做。
就这样,王艳心情极差,但在垣丘第一次炸酱就成功了,左秀娥觉得就是太费油。几个人一人一根黄瓜,油汪汪的面浓香散开,过去的人都提鼻子一闻:左师,这叫啥个吃法?
半夜文华明才醒过来,因为救护车去省城了,他就被耽误下来,可醒来了,他也就不用去了。额头上那十几针涨着疼,想起今天的战况就更疼。知道他不用转院,根据今天这“露脸”的行为,家里人就都走了,有一杯水搁在床头。没一个觉得他无辜,就是想疼他也不知该怎么疼。门上连铁链子都不见了,干脆没锁。文华光说铁链子让派出所拿走了,上面都是冯建设的血,爷爷只是唉了一声,又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第二天兄妹俩就照常上学了,董建春站在他们的自行车前,看来是有意等着的:会打捶哦,再有啥事给我帮一下忙哦。
这是个正式邀请,说明王泰兵不血刃的被罗致到其麾下了。跟吃了个苍蝇一样,王泰还能说什么呢。惹不起,王艳冷冷的看着他不敢说话,董建春倒没有接她的眼神儿。宋老师看着王泰,没说什么,只是警告大家以后想惹事了就看看文华明头上的口子,用到了“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一名言。至少王泰觉得学校是公正的,第一次对这间教室不再厌恶。
冯建设回来上课的时候戴着帽子,不完全是因为天冷——缝针的时候给他来了个“鬼剃头”,难看的吓人,干脆剃光。他给王泰带了一把自行车的链子锁,说:这比你那锁好,用这。
董建春看了没吭声,心里是耻笑他们这举动的。一仗伤了俩人,传得都走了型,说是王泰多能打——他厉害个屁,还不就是巧了么。不过这教导主任的儿子成了他的护法,那就比较有说道了。过了一个多月文华明也来上课了,只是蔫得很彻底,见谁的眼神都躲。只有冯建设主动上前,看了他一会儿,大吼:我日你妈!
宋老师被冯主任叫到办公室里,就知道不一定是好事。不过老冯先把茶杯递上去,安慰了他:怕你多想,才把你叫来,班主任,还带四个班的数学,顾不过来。
这是要给他“减压”。不当班主任了,那津贴也就没了。他觉得事已至此,这也应该,谁让文华明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呢。老冯站起来,又给他发了根烟,宋振锋紧张的躲避着点着的火柴。老冯还是给他点上烟:这小子不如他哥他姐省心,那天晚上我都没睡着。
宋振锋当然清楚,但心说自己又不能堂堂课守在冯建设身边儿,任重而道远,实际是个负担。
冯老师,你放心,我尽力而为。他当年就是冯主任的学生,没外人时他还是叫冯老师。之所以冯建设在三班,谁都知道,就因为班主任是宋老师——自己人就自己人,老冯不避嫌。这次这事,大家都惊了,不是每个孩子的行为都在掌控中。文华明在班里要论混,也就是个二流,要威风得把董建春先收拾了。他没那个本事,欺负王泰是个生人,教导主任的儿子一块儿打?他怎么想的呢?本身罚十块钱就是吓吓他,这回,他家有一段别吃肉了——几十块都花了,要么就开除。不过这件事的教训是惨痛的,现在的文华明,除了好好上课似乎无事可做了,那真不是伪装。
倒是那个王泰看着总有些让人不踏实——他情绪不高,那眼神看着是不会逆来顺受。不到一个学期,王泰没什么事,王艳惹上麻烦了。
这事根儿上怪好心,是左秀娥用力过猛。按说这个年纪了,家里两个孩子都不是自己生的,可王源树大根深的砰然怒放了,晚上勤快得很,按政策他们还可以再要个孩子——他俩的。左秀娥次次都很后悔没早认识王源,王源也像是委屈了那么多年每回都全力以赴,恨不能咬着枕头仰天嘶鸣。好是好,可怎么都不行,左秀娥就再去地区医院检查,确实,是自己的毛病,也能治,不保能好。倒是王源不以为意,左秀娥一看也就如此,不能耽误了好时候。而爱孩子的心,更多放在王艳的身上,因为不是自己的骨肉,更勉力的要让自己对孩子好——她就真成了左秀娥的心头肉。
无冬历夏的,王泰可以凑合,王艳总是整整齐齐的人样子,加上孩子眉眼身段儿的出类拔萃,往哪儿一站都是一片眼神儿。城中里的孩子们才刚刚力比多啊荷尔蒙的发现裆里葳蕤,过去流鼻涕的女同学们身上的味道击发出了春雷般的号召,多少晚上不睡都不累,心里那个乱啊。学习简直就是受罪,看着有王艳的课堂,如同梦游一般。很多老师私下里都说:现在那些男娃啊,一个个的看着好像哪个班里都要有个王艳。
董建春想法上也长草,而他心思埋得深。
垣丘县城关镇管着很多村子,是农民,在城边有地,水浇田种粮食可惜了,种上菜能卖钱。董建春家里的地现在就是父亲和哥哥在侍弄,他放了学就得赶紧回去帮忙,已经是个有手艺的好把式了。王艳虽好,可自己就是个种菜的,那种君子好逑很奢侈,但他见不得谁撩骚王艳,而且一点也不遮掩。懵然无知的朱小军,预定了自己的悲催。
兄妹俩每天骑着车来去,因为王艳的引人瞩目,王泰心里自然感到不安。妹妹好像一夜之间出落成了大姑娘,再也不用袖子擦鼻涕,天天不重样的穿衣服,他担心那些看她的人里憋着的坏。
下午放学是王泰他们几个人值日,王艳在外面等着他们打扫完好一起回家,朱小军过来看王艳一个人,就凑上去像是很熟悉的样子。
还不走?看见我红英没有?
红英都走了。王艳知道这是她哥,搭茬后就低下头不吭声了。找她搭话的多了,借笔记的借圆规的,有的还问她带的包子什么馅儿的,都是男同学。还有趴窗台上看她的男生,搞得自己心神不宁的,恶心又挺舒服。是这儿的人就这样儿还是自己怎么了,她不大清楚。左秀娥含含糊糊的说了些她听不明白的事儿,比如每个月吓人的几天,还有身体明显的变化,让她特别喜欢镜子,拿着上上下下的照。王泰每次看见都一撇嘴:有病吧你。
朱小军没有离开的意思,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你爱听齐秦不。
王艳爱听《狼》,都是在邻居家窗外听的,自己家没有收录机,爸说明年再买:爱听。
给。朱小军拿出一盒磁带,看着已经有点旧了。
哎,你这是?王泰过来隔在他俩之间。他在教室里看着就不对劲,觉得这就是“挂眠儿”来了。懵懂的时候,他们的词汇来自周围,没有被解释,他们试图理解,因为兴趣显得异常躁动,所以王泰是愤怒的,把这个行为直接判断为耍流氓。
你管怂呢。朱小军斜了王泰一眼,不以为意。
王艳,回家吧。王泰没敢说别的,拽着妹妹要走,这就显得朱小军拿着那盘《狼Ⅰ》比较尴尬。那哪儿行啊,朱小军是谁啊,你算谁啊:咋,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