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烏雲翻湧,地上軍旗飄揚,不時白光閃閃,轟隆之聲充斥天地,迴響綿長,分不清是悶雷,還是陣鼓。渾濁的吶喊,在東西兩方驟然響起,兩軍如猛虎撲食,衝向對方!
兔起鶻落,廝殺開始,腥風血雨!
畢螯大笑著,一騎絕塵,直奔謝春秋!
這廂的謝春秋也清叱一聲,催馬迎上!
兩位將帥,穿越千軍萬馬,眼中只有對方。策馬擦身而過的瞬間,鐵尺與鋼劍交擊,罡風噴勃,錚的一聲,震耳欲聾!附近兵卒,不論敵我,皆慌張躲避。兩人皆使全力,意圖一招擊落對方。
三四回照面之後,畢螯似乎略佔上風。每每交鋒,他只是手臂酸痛,卻見謝春秋必須不斷穩坐身軀,臉紅氣喘。若非坐騎出色,幾次險些跌倒。饒是如此,畢螯也不敢輕敵。因爲自己的長處並非馬上對戰,所以他一直試圖將對方拉下馬,近身搏鬥。再次對衝,相隔一丈之時,他猝然從馬鞍彈起,身子騰空,猛然竄向奔馳而來的謝春秋!
謝春秋眼看自己衝入畢螯的殺招,雙眼即將被雙尺戳中,腳跟微微踢了踢。坐騎會意,狂奔中提足一側。對方鐵尺堪堪順左肩而下,自己的臂甲應聲而裂!謝春秋身子搖晃,勒緊韁繩,驚險地逃出絕地,忽遽往北面兔脫!
畢螯落地,同時落地的,還有數片玄色殘甲。他瞄著揚長而去的謝春秋,又喜又怒。喜的是,敵手武力比預料遜色。怒的是,對方捨棄在城下拼殺的部曲,獨自逃亡?這還是‘五傑’?
‘謝寅哪裡走!’他縱馬追去,不顧左右的倉惶疾呼:‘將軍,窮寇莫追,小心陷阱!’
兩方的親兵都在追趕,可一路上不忘相互掣肘,最後眼睜睜地看著各自主帥越走越遠,消失在沙場塵煙中。
望東關的北面是幽深林壑,只有崎嶇鳥道。謝春秋流星趕月,一口氣跑了五六里,即將進入荒林,這時雙耳彷彿被針刺,猛然一痛!
原來,在後一箭之遙的畢螯為了阻止他逃逸密林,催動十成內力,發出一聲長嘯!
謝春秋的坐騎受痛受驚,連連嘶鳴,一通亂踢!謝春秋連忙控馬,俯身安撫,就在此時,頸後的衣領忽然一緊,身子陡然升起,脫離馬鞍!
畢螯不知何時已飛身到背後,擒住他的領子,腳尖順勢在馬臀上一點,借力往後一騰,落地之際,將手中的九尺身軀,重重摔在地上!
謝春秋渾身劇痛,骨頭似乎都散了,若非有盔甲,這一摔,怕會跌出內傷!所幸被抓下馬時,手中寶劍未失,仰臥在地的他來不及起身,急忙橫劍,擋住那一雙迫不及待再次攻來的鐵尺!
雙方比力!三尺鐵鋒,居高臨下,壓著紫刃寶劍,漸漸陷入謝春秋的胸甲!
畢螯雙臂突然往後,毫無預兆地抽出鐵尺。兩把鐵尺滑過對方胸甲,擦耳而出,一抹鮮紅,映入眼簾。
兵刃終於飲血!畢螯大嘴一咧,彷彿蟒蛇吐信,握穩雙尺,叱喝著又往地面一刺!
謝春秋氣塞暈眩,根本無力躲避,胸口劇烈起伏,只能等待被鐵尺穿透!這時,一聲嘶鳴,一龐然大物從旁竄出,一晃而過。砰的一聲,畢螯的頎長身軀,彷彿柳絮,劃過半空!
畢螯躺在地上,彷彿過了許久,才搖搖晃晃地站起,胸甲霍然兩處深深凹陷!每呼吸一下,胸口都會熱辣辣地發疼。將變了形的甲衣從上身扯落,氣息一暢,卻仍有嘔吐的衝動。他知道自己丹田紊亂,受了重創,卻不忘舉起滴血鐵尺,環顧四下:‘何方鼠輩?!’說著,噗哧吐出一口濃血。方才自己明明刺中偷襲者的身體,為何不見傷者?
嗚嗚.....
耳邊的是風聲,亦或是哭聲?他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那匹黑身白蹄的九原駒臥在血泊中,口鼻流著白沫,身子不時躁動,蹄子在半空中亂滑,似乎想站起來。一人偎依在它的身前,用頭抵著它的脖子,雙手摩挲馬耳,正在柔聲呢喃。
畢螯獰視眼前親密的一人一馬,忽然一個箭步,揚起鐵尺,朝馬頭一擊。‘畜生,竟敢傷我!’
謝春秋大驚,抄起寶劍,一招金戈鐵馬,扶搖直上,刺向畢螯腋下!
眼前紫光大湛,畢螯暗讚一句好劍法,翻身避開,隨即又攻上來。‘謝家的如心劍法!來!’苦苦等待的近戰就在眼前,他興奮不已!
如心十二式,純陽雄勁,四平八穩,講究千鈞之力,一方克萬邪。謝春秋化悲痛為力,一招一式,渾然忘我,矯若驚龍。
畢螯,內功也是剛硬一派,身法招式卻走陰柔。雖被馬踢了一腳,功力受損,可對上這如心劍法,二十招後,竟毫髮無傷!
反觀謝春秋,卻是甲衣殘破,血流如注,身上的裂口越來越多!
‘五傑之末,不過如此!’畢螯抓住破綻,雙尺夾住謝春秋的手臂,使巧勁往旁側一泄,同時聚力於肘,撞上對方臍下,一氣呵成。
謝春秋不覺呻吟,寶劍脫手,被撞至三丈之外!他趴倒在地,四肢無力,五臟若焚,感到知覺即將流失,眼睛忽地一瞪!原來,座騎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朝他走來,走了兩步,終究不支,發出最後一聲悲鳴,砰然倒地!
‘光影~~’謝春秋不知哪來的力氣,撐起身體。畢螯以為他回擊,鐵尺如飆,再次攻向他的門面。
謝春秋見狀,竟徒手抓住半空中的鐵尺。畢螯一愣,只覺一陣旋風拂面而過,雙眼直冒金星,一個踉蹌,坐在了地上!
原來謝春秋全力揮出一拳,全無章法,竟然得手。一招得手,他跨坐到畢螯身上,往他臉上繼續掄拳!如今的他酷似市井無賴,麻木不仁,一心發洩。
畢螯一時失察,挨了幾拳,翻身反將人壓下,舉起鐵尺的手柄,狠狠砸在謝春秋的臉上!一聲悶響,頰骨碎裂!
兩人扭打,半餉後,謝春秋不再動彈。畢螯卻是站著的,顫巍巍地將尺尖對準謝春秋的心臟。臉上的傷令他的視線模糊,但他必須好好‘觀賞’對方死在自己手下的表情。於是他並不急落刀,而是死死地盯著腳下那張血臉,直到它清晰起來。
畢螯的眼光突然一直。
對方頷下的紫色長鬚,齊整地消失了,露出一張血肉模糊,卻毫無疑問屬於少年的面孔。
眼前的人,五官肖似,卻不是謝寅!
平生第一次感到被戲耍的失措。震愕,羞辱,暴怒,接踵而來。畢螯一陣昏眩,驀然心絞!胸口的傷,果然不輕,回去要好好治療。他正尋思,余光瞥到身前似乎多出一物。定睛一看,胸前竟插著一把小刀!
小刀穿透鮫革,幾乎全沒入體,只有一截刀柄露在外面,上面扎著一個染了血的小小蝴蝶結。
‘星火石?’畢螯正疑惑,忽然舌頭發僵,手足痙攣,不受控制地萎頓在地。失去意識前,只見幾個黎軍趕來,圍繞在自己身旁,在耳邊哭道:‘將軍!謝寅帶人從對岸而來,偷襲芬陽野!謝靜在上游,放出火竹筏。他們故伎重施,把大營,艦隊都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