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婦人,正是南宮夢蓮的繼室,張依依。
她的父親,是紫策八軍之一倚天軍的一位參將,屬於太尉夏侯長靈麾下。當年南宮夢蓮在太尉身邊效力,結識了這位張參將。張參將見南宮夢蓮年紀輕輕,便與自已一樣鰥居,一是同病相憐,二知道他是可靠之人,便把唯一的女兒嫁給他。當時還是托太尉夏侯長靈做的媒。
兩人成親已近八年,養有一對兒女。
南宮化羽對弟弟南宮沁使了個眼色:‘二弟,你的功課還沒寫好啊,快去寫吧!’
‘阿母,我吃完飯再去,可好?’南宮沁心存僥倖地道。他一向對讀書意興闌珊,敷衍了事。
‘不行!’張依依斬釘截鐵地道:‘你的字沒寫完,就不許吃午飯!’
‘父親說,要我把刀練好,可沒說要寫字!’南宮沁心氣倔強,回嘴道。
‘沁兒!’張依依忍住不發,語氣卻一冷:‘你如果想把刀練好,就需練字!你難道忘了背過的口訣?夫慾書者,意在筆前。刀法同樣,氣脈相通,心器合一。遲澀飛動,張弛有度,無刀有刀,一擊無誤!’
話雖然說對南宮沁說的,倒是南宮化羽聽得驚喜不已。張依依對刀法的見解,令他有眼前一亮的感覺,忙道:‘張娘說的極是!練字如練刀,二弟快去吧!’
南宮沁雖然性子執拗,可終究不敢違抗母命,又聽到哥哥的勸導,只好乖乖回書房寫字。
‘琦兒,薇兒,你們耍了一上午,午宴前,回房換衣!’張依依對留下的兒女,道。
‘是!’兒女無一不應聲。
不遠處的院門,站著三人。正是南宮夢蓮,沐雲鳳,和二叔。
‘嫂嫂剛柔並濟,教子游刃有餘!’沐雲鳳微笑道。
‘嗯,她雖不是顯門出身,可家中歷代從軍,不但會舞刀弄槍,而且在大義面前,毫無含糊,是個烈性女子!’南宮夢蓮頓了頓,又道:‘有時,我也怕她!’
‘挺好的,能治得住你!’
‘是啊,誰叫我喜歡呢!’南宮夢蓮毫不掩飾地道,又不覺瞥了眼腰間的香囊,眸色一黯:‘她還不介意,我一直戴著這個!’
知道好友不忘亡妻,沐雲鳳唏噓道:‘你上輩子積了什麼福?好人都讓你遇著了!’
‘你啊,就羨慕吧!’南宮夢蓮留下一句,走向大廳。
沐雲鳳噗哧一笑,跟了上去。
寒食節是家人團聚祭祖的日子。張依依一早便將府中家人遣散,讓眾人回家過節。
她自己和一個無家可歸的老奴,把熬了一夜又放了一個上午的冷麥粥,豆沙青糰子送到大廳的案桌上,又倒上新釀的黃酒。
這場家宴,名副其實。除了沐雲鳳和二叔,在場的,只有南宮夢蓮的一家五口。
張依依忙了一輪,終於在南宮夢蓮旁坐下。南宮夢蓮輕聲說了句:‘辛苦你了!’
張依依雙頰微紅:‘我沒事。姐姐的那一份,我已供奉上了。’
南宮夢蓮對張依依笑了笑,眼中盡是疼愛。
沐雲鳳舉盞道:‘先敬嫂嫂一杯。嫂嫂操持一個上午,辛苦了。’
張依依飲下,含笑道:‘雲鳳不必客氣。每年如此,都是些冷飯冷菜,希望合你口味。’
沐雲鳳嚐了一口青糰子:‘豆沙口感細膩,裡面一粒粒的,應是橘皮。橘皮芳香,增添風味,糯米和了艾草汁,做成糰子,配上糯米釀的黃酒,相得益彰!’
‘你喜歡就好。’張依依道。
沐雲鳳看向下首的南宮化羽,見他精神十足,道:‘琦兒,腿傷已完全痊癒?’
南宮化羽愣了愣,道:‘早沒事了,沐叔叔不必擔心。’說著,想起闖機關城的修羅面具男子和在蕭嶺觀看顧宗義的舞刀,有感而發:‘世上傑出刀者,層出不窮!我要努力,下次再遇強手,不至落敗!’
可能是早上祭祖的原因,張依依聽到南宮化羽的話,忽然想起過世的父親,喃喃道:‘琦兒在老家遇到的刀者,不知是不是阿翁臨死前,說的那個人?’
‘哦?怎麼沒聽張老說過?’丈夫問道。
‘我也不確定。只記得,父親那時候回家養傷,有一段日子總會夢到一個人。說那人拿著藍色的刀,戴著鬼怪面具,一直追殺他。如今想來,恐怕阿翁夢中的人,真有其人。’
聽到張老會同做一個噩夢,沐雲鳳心中感觸良多。
張依依的父親,跟隨太尉在西府富州戍兵時,常為斥候。三年前,以他為首的十人小隊,到六方地面刺探,被玉邪王的軍隊發現。十人只有他逃回來。因受傷過重,不久便過世。
講起往事,張依依頗為傷感。南宮夢蓮見狀,朗聲笑道:‘世上怎會有如此湊巧之事?對了,聽兵部說,最近西府頻傳捷報。鎮國公帶著倚天軍,重創玉邪!想必玉邪王被除之日,已經不遠!張老的仇,很快便可得報!’南宮夢蓮不由捉住張依依的右手,安慰道。
張依依明白丈夫的心意,莞爾一笑:‘是。’
‘阿母!’南宮沁見母親難過,豪氣地道:‘我以後一定除掉玉邪王,為外祖父報仇!’
‘你啊,先把字練好,再想別的。’張依依口雖硬,心頭卻是一軟。
南宮夢蓮道:‘沁兒,你要聽阿母的話。字寫不好,刀也練不好,知道嗎?’
‘是!’南宮沁答應著,忽然又道:‘阿翁的刀那麼厲害,字肯定也很好吧!’
‘這個嘛.......那是自然......’南宮夢蓮心虛,語氣強行一硬:‘你也知道阿翁的刀厲害吧!阿翁還是你大哥的年紀時,就憑著一把刀,在試劍臺上,還有聖王殿的武試上,連敗你沐叔叔在內的幾大高手!連皇帝都誇我,咱們家外面‘大將軍’的匾額,就是皇帝賞賜的!當年我和你外公,在鎮國公的軍中,鎮守富州,震攝六方!連鎮國公都說,父親的刀所向披靡!還有,攻陷梁州招搖教主寨那一役。城門一破,敵人便推出塞門刀車,那是一堵三人高,滿佈尖刀的木牆!不及時躲開,便會被刺成肉串!我軍連連退後,還好有我上前,一刀劈下,刀牆立即支離破碎!招搖教的妖人何曾見過如此霸道的刀法,嚇得.....’
‘不是落荒而逃,就是跪地求饒!父親威武!’大兒子南宮化羽毫無誠意地恭維道。原來這個故事,他已聽了不下千次。
南宮夢蓮被搶去最後一句,瞪了大兒子一眼,道:‘那當然!’
沐雲鳳不懷好意地嘆道:‘有斫牆之能,掠地攻城,卻使不出壁坼之路,屋漏之痕!’
‘雲鳳,不要胡說!’南宮夢蓮急得臉色一紅。
沐雲鳳忍笑道:‘你說了一大段,卻沒有回答沁兒的問題。我代你回答而已。’
小輩不懂堂上大人的對話。只聽南宮化羽轉向沐雲鳳,認真問道:‘沐叔叔,你是說父親的刀法不錯,可書法不行?’
沐雲鳳撫掌大笑,卻沒答話。
‘小子!你還說出來!’南宮夢蓮氣得差點把一口冷麥粥噴出!
午宴結束,張依依和老奴收拾餐盤。
沐雲鳳把南宮三兄妹叫到跟前,故作神秘地道:‘我看到你們的銅錢把戲。雖然精彩,可是有更厲害的,你們要看嗎?’
‘要!’三人同時道。